通宾客,晚节更学为浮屠斋戒。浮屠者,佛也,西域天竺国其人修浮屠道,不杀伐,遂以成俗。《后汉书》载云:“世传明帝梦见金人,长大,项有光明,以问群臣。或曰:‘西方有神,名曰佛,其形长丈六尺,黄金色,梦或是此。’帝于是遣使天竺问佛道法,遂于中国图画形象焉。楚王英始信其术,中国因此颇有奉其道者”云。其教大抵慈悲不杀为主,而专务清静。又以为人死精神不灭,随复受形,生时善恶,皆有报应,故所贵修练精神,以至无生而得为佛。精于其道者,号曰沙门,善为宏阔胜大之言,以劝诱愚俗。
  按史书,明帝并无遣使西域之事,大抵亦后世好奇喜异者托说耳。《西域传》永平十六年,明帝乃命将帅,北征匈奴,取尹吾卢地,置宜禾都尉以屯田,遂通西域。于阗诸国,皆遣子入侍。西域自王莽时与中国绝,至是凡六十五载,乃复通焉。而楚王英好佛,则水平八年,已有入缣赎罪之文,十四年已谋逆自杀矣,其为后人托说无疑,故《后汉书》金人入梦,天竺问佛之说,著以“世传”二字,亦明文,故以世传之说入书。而于十六年通西域,复特书西域自与中国绝者六十五载,以明后世传说为乌有子虚。世多通儒,当有辩证,姑不具论。
  且说永平八年,诏令天下死罪,皆入缣赎,英奉黄缣白纨诣国相曰:“托在藩辅,过恶累积,欢喜大恩,奉送缣帛,以赎衍罪。”国相大为诧异,只得奏闻。诏报曰:“楚王诵黄老之微言,尚浮屠之仁慈,洁斋与神为誓,何嫌何疑,当有悔吝,其还赎,以助伊蒲塞桑门之盛馔。”英后遂大交通方士,作金龟玉鹤,刻文字以为符瑞。十三年十月,有男子燕广,告英与渔阳王平、颜忠等造作图书,有逆谋。事下案验,有司奏英招聚奸猾,造作图谶,擅相官秩,置诸侯、王公、将军、二千石,大逆不道,请诛之。帝以亲亲不忍,乃废英,徙于丹阳径县,赐汤沭邑五百户,男女为侯主者,食邑如故,许太后勿上玺绶,留住楚官。明年,英至丹阳,自杀。诏以诸侯礼葬于泾,而封燕广为折奸侯。于是穷治楚狱,遂至累年。其辞语相连,自京师亲戚、诸侯、州郡豪杰及考案吏,阿附相陷,坐死徒者以千数,而系狱者,尚数千人。
  初,樊鯈弟鲔,为其子赏求楚王英女,鯈闻而止之曰:“建武中吾家并受荣进,一宗五侯。时特进一言,女可配王,男可尚主,但以贵宠过盛,即为祸患,故不为也。且尔一子,奈何弃之于楚乎。”鲔不从,及楚事觉,鯈已卒。上追念鯈谨恪,故其诸子皆得不坐。
  英尝阴疏天下名士,上得其录,有吴郡太守尹兴名,乃征兴及掾史五百余人诣廷尉就考。诸吏不胜掠治,死者大半,唯门下掾陆续,主簿梁宏,功曹史驷勋,备受五毒,肌肉消烂,终无异辞。续母自吴来洛阳。觇侯消息。狱特严急,无缘相闻,母但馈食付门卒以进之。续在狱虽刑考,辞色未尝变,忽对食悲泣,不能自胜,治狱使者怪而问之,续曰:“母远来,不得相见,故悲痛耳。”问:“何从得知母来?”续曰:“因馈食,识母所自调和。吾母截肉,未尝不方,断葱以寸为度,故知母来耳。”使者嘉之,以状闻帝,即赦兴等还乡里,禁锢终身。续,会稽人,太守尹兴尝因岁饥,使续于都亭赈民饘粥。续悉简阅其民,讯以名氏。事毕,兴问所食几何,续因口说六百余人,皆分别姓氏,无有差谬。以老病卒。
  再说颜忠、王平辞引隧乡侯耿建、朗陵侯臧信、护泽侯邓鲤、曲成侯刘建。建等辞未尝与忠、平相见。是时显宗怒甚,吏皆惶恐,诸所连及,率一切陷入,无敢以情恕者。侍御史寒朗心伤其冤,试以建等形状独问忠、平,而二人错■不能对。朗知其诈,乃上言:“建等无奸,专为忠等所诬,疑天下无辜,类多如此。”帝曰:“即如是,忠、平何故引之?”对曰:“忠、平自知所犯不道,故多有虚引,翼以自明。”帝曰:“即如是,何不早奏?”对曰:“臣恐海内别有发其奸者。”帝怒曰:“吏持两端,促提下,捶之。”左右方引来,朗曰:“愿一言而死,小臣不敢欺,欲助国耳。”帝闻曰:“谁与共为章?”对曰:“臣独作之。”帝曰:“何不与三府议?”对曰:“臣自知当必族灭,不敢多污染人。”帝曰:“何故族灭?”对曰:“臣考事一年,不能穷尽奸状,反为罪人讼冤,故知当族灭。然臣所以言者,诚冀陛下一觉悟而已。臣见考囚在事者,咸共言妖恶大故,臣子所宜同疾,今出之不如入之,可无后责。是以考一连十,考十连百。又公卿朝会,陛下问以得失,皆长跪言,旧制大罪祸及九族,陛下大恩,裁止于身,天下幸甚。及其归舍,口虽不言,而仰屋窃叹,莫不知其多冤,无敢悟陛下言者。臣今所陈,诚死无悔。”帝下诏遣朗出。后二日,车驾自幸洛阳狱,录囚徒,理出千余人。时天旱,即大雨。马后亦以楚狱多滥,乘间为帝言之。帝恻然感悟,夜下暗思,由是多所降宥。
  任城令汝南袁安,迁楚郡太守,到任不入府,先往案楚王英狱事,理其无明验者,条上出之。府丞掾史,皆叩头争,以为阿附与反虏,法与同罪,不可。安曰:“如有不合,太守自当坐之,不以相及也。”遂分别具奏,帝感悟,即报许。得出者四百余家,亦见楚狱惨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