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若定,汉必有负于信也;每欲说信反汉,无由进言。一日众官皆散,独取一书于前观看,见信则匿于怀。信疑其有异,令取书出。通日: “非他文字,乃诸家相书也。”信曰:“尔能相乎?”通曰:“颇精于此。”信曰:“相吾何若?”通曰:“相须辨乎骨骼,宜于静室相之。”信叱退左右。通曰:“相王之面,不过王公面,有气色,未甚足也;相君之背,大贵人也,贵不可言。”信思背者,反也。怒责通曰:“尔何妄言耶?”遂退归后殿。他日信与文通闲游后园,池中有鸭来往浮于水面,令通吟咏。通即应声吟诗曰:
  劝君只好归田野,莫向人家度此生;
  主人爱尔无多日,朝在池塘暮在烹。
  又:
  野鸭为家鸭,离群自远飞。
  长时忍饥瘦,鸭死为他肥。
  韩信听时,思想其意,甚责文通。通曰:“臣正当言。”信曰:“尔何当言?”通曰:“今秦天下已亡,楚汉争锋,强者为君。大王名扬四海,威镇乾坤,因一时之变,立万世之基;若依臣谋,鼎足三分。现有雄兵三十万,居齐之强,挟燕之力,谁不惧哉。大王可以详察。”信曰:“汉王待吾甚厚,焉忍弃之。”通曰:“大王尚以汉王为厚待耶?臣上表请印之时,汉王不胜忿怒骂王,但所虑楚王难敌,不得已而封王耳。天下若归于汉,大王之事未可量也。”乃口占诗日:
  筑坛受命恩虽厚,破赵收燕席卷秦。
  若谓汉王终不负,因何殿上骂将军?
  信又曰:“人生以忠信为主,吾若负汉,是不忠不信也。”通曰:“大下欲全忠信,近有赵国张耳与陈余微时,结义绸缪,情若胶漆,至张耳为王,陈余乃杀耳之家属,夺其权位,逼耳无所依归,两投于汉;既又叛汉归楚,复为赵王,与陈余守赵如故。及元帅大兵临之,陈余战败,张耳竟斩余于滹水之岸。此布衣之交,初非无忠信仁义也。若论君臣忠信之交,昔越王与文种心相契谋相合,文种倾心佐越。一旦灭吴,而后越王斩文种于市曹,弃范蠡于五湖,正所谓:‘狡兔死,走狗烹;飞鸟尽,良弓藏;敌国破,谋臣亡’。若大王不听小臣之言,后日悔之晚矣。”信大怒曰:“尔以巧舌两次三番说惑吾反,本欲斩尔,尔可速退。”通见信发怒不听,遂故作疯症推桌而倒于殿下,口中出血,妄语狂言。信令左右救起,扶出养病。自是通亦不再言。但作长歌一首,于临淄街市拍手而念歌日:
  泰山崩兮土一堆,沧海竭兮水一杯。天作帐兮葭依稀,起兮卧兮无所偎,日兮月兮两为恢,照耀人身不满百,荣枯造化自安排。世有良兮箭刚直,弦在手中须听指,指能拽弦弦发箭,箭发离弦箭空坠。君不见南山偃盖老青松,清音如琴来香风。良材劲直拒霜雪,千载万载空蟠龙。人道吾痴呆,蓬头后分张,心中有事说不得。披发颠狂在路旁。过人不须苦相笑,争如归去歌残调。寒灰纵冷不可嫌,他日却有人来用。更有临淄美少年,同时抚掌和长篇。莫怪蒯通歌下泪,只为齐王不纳言。
  有诗曰:
  齐王名位假,认真却是愚。
  不听忠良语,尤恐悔时迟。
  通念歌罢而哭,哭止又笑。忽大夫周叔遇见,邀通至家,问曰:“文通哭者何故?”通曰:“齐王不听吾言,若灭楚之后,齐王必遭汉王所治,可惜世之英雄豪杰!吾故哭泣哀之也。”周叔曰:“公所见不谬,但齐王执迷不省,无如奈何,公胡为自损若此?”文通听言,低首长叹,辞别而回。
  后人叹蒯通诗曰:
  世云蒯氏忠韩信,吾嗟韩信为通亡。
  不假印时王不忌,臣忠君义两无妨。

楚汉大会九里垓
  却说汉王于洛阳每日宴饮为乐。一日传旨,欲回咸阳。子房曰:“方今天下诸侯未净,何可入关?”汉王曰:“此言为何?”子房曰:“乘楚未备,一鼓灭之,以免后患。”王叹曰:“士卒方才卸甲,万民未安,焉可又出征战?且和息正定,吾若兴师,岂非失信。兼项王放吾父母仁恩大矣,一旦背之,神天不佑。”子房曰:“大王收秦四载,战楚五年。天下已有其八,若乘势而灭楚,以成一统基业,子孙传祚万年,愿王思之。”汉王不悦。陈平奏曰:“子房之言诚是也。大王不可执泥信约。楚王是无信义之人。昔日大王与之,共立义帝于徐州,后乃遣人弑于彬州,是大不信义也。今不灭之,终为汉患。大王宜依子房之言,以报义帝之仇为名,会集诸处军马于彭城,破楚必矣。”王乃从议,起兵四十万直抵徐州下寨。时楚汉五年九月上旬也。探马飞报楚王知之,亦点军五十万出徐州,约日交战。两阵对圆,楚王出马大骂曰:“刘邦匹夫,尔失盟约,天神共鉴,岂佑尔耶?”汉王曰:“吾非背约,尔杀弑义帝,特来与之报仇。”楚王大怒,拍马直取汉王。王背后王陵、夏侯婴一齐杀出。战不数十合,二将败走,楚兵掩至,汉军抵敌不住,大败而奔。楚王追赶五十余里杀得尸横遍野。汉军就于九里山前下寨。次日又战,汉军又败走至古陵城。
  汉王召子房曰:“吾败二阵,折军一十七万,又失和好。天下人谓吾与楚争锋,返受挫辱,岂不耻乎?”子房曰:“大王勿优,臣观楚王只再一战必遭所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