朝杀子又何为?
  黄河不尽东流恨,高后泉台应笑之。
  荣既沉太后,费穆密说荣曰:「大王士马不出十万,长驱向洛,既无战胜之威,群情素不厌服。以京师之众,百官之盛,知公虚实,必有轻侮之心。若不大行诛杀,更树亲党,恐大王还北之日,未度太行而内变作矣。」荣心然之。忽报慕容绍宗自晋阳来见,荣喜曰:「绍宗来,吾又添一助矣。」因谓之曰:「洛中人士繁盛,骄侈成俗,不加蔓剪,终难制驭。吾欲因百官出迎,悉诛之何如?」绍宗曰:「不可。太后荒淫失道,嬖幸弄权,淆乱四海。大王兴义兵以清朝廷,此桓、文之业,伊、霍之举,天下无不悦服。今无故歼夷多士,不分忠佞,恐大失天下之望,非良计也。」那知天宝性本残忍,闻费穆言,顿起杀心。绍宗虽极口止之,荣终不听,乃请帝循河,西至陶渚,别设行宫居之。无上、始平二王随侍。荣密令心腹骁将郭罗刹、叱列刹鬼持刀立於帝侧,诈为防卫,俟外变一起,即杀无上、始平。
  斯时百官皆至,求见新君。荣悉引之行宫西北河阴之野,曰:「帝欲在此祭天,百官宜下马以待。」众皆下马。荣乃引胡骑四面围之,责众官曰:「昔日肃宗年幼,太后临朝,全赖汝等匡辅。任刘腾之弄权,纵元叉之害政。及至徐、郑用事,浊乱宫廷,四方兵起,九重被弑,曾无一人以身殉国,报君父之仇,伸大义於天下。职为公卿,实皆贪污无耻之徒。今天子贤圣,不用汝等匡弼也。」言讫,以手一挥,胡骑四面纵兵,百官之头如砍瓜切菜。
  自丞相高阳王以下,朝臣共二千余人,尽皆杀死。只见愁云惨惨,怨气重重。
  肝脑涂裂,皆锦衣玉食之俦;血肉飞扬,尽凤子龙孙之属。衣冠之祸,莫此为烈。但未识帝在行宫能保性命否,且听下回细剖。
第十五卷 改逆谋重扶魏主 贾余勇大破葛荣
  话说河阴之役,百官皆遭杀戮。后有朝士续到者五百余人,闻之魂飞魄散,皆惊慌欲避,觅路逃生,无如四面铁骑奉了天宝之命,重重叠叠围住不放。真如鸟投罗内,鱼入网中,命在顷刻。只见前有一将高叫道:「新君即位,全是太原王大功,今王在上,还不下拜!」众官听了,人人拜伏在地。
  又高叫道:「魏家气数已尽,太原王合为人主。汝五百人中,有能为禅文者免死。若不能,尽杀无遗。」众臣莫敢出声。荣大怒曰:「竖子欺我乎?」
  言未了,只见一人起身告曰:「某为大王作禅文。」荣问:「你是何官?」
  对曰:「臣乃治书御史赵元则也。」荣令送入营中,吩咐道:「好为之。」
  又使人高唱:「元氏灭,朱氏兴。」六军齐呼万岁,声振山谷。荣大喜,便遣数十亲卒拔刀直向行宫,杀帝左右。时帝居帐中,正怀忧虑,忽闻喊声渐近,与无上、始平二王走出帐外看视。郭罗刹见兵众已到,忙将天子抱入营帐。无上王未及转身,叱烈杀鬼手起一刀,头已落地。始平忙欲退避,亦被叱烈杀死。帝见两兄被杀,看来自己性命亦不能保,暗暗流涕。荣遂迁帝於河桥,置之幕下,率诸将还营。赵元则禅文已成,荣见之大喜,乃解放文武五百余人。未几,帝使人谕旨於荣曰:帝王迭兴,盛衰无常。吾家社稷垂及一百余年,不幸胡后失德,先帝升遐,四方瓦解。将军奋袂而起,所向无前,此乃天意,非人力也。我本相投,志在全生,岂敢妄希天位?将军相逼,以至於此。若天命有归,将军宜及时正号,若推而不居,思欲存魏社稷,亦当更择亲贤,我当流避裔土,何帝之有?
  荣得诏大喜。时高欢在旁,劝其乘此称帝。荣遍问诸将,诸将多同欢言,独司马子如以为不可。贺拔岳亦谏曰:「大王前举义兵,志除奸逆。大勋未立,遽有此谋,正可速祸,未见其福。」荣疑未决,乃自铸金为像,凡四铸不成。参军刘灵助善卜筮,断事多中。荣素信之,令卜为帝。灵助卜曰:「不吉,大王虽有福德,今未可也。若强为之,上逆天心,下失民望,殃祸连延。
  便得为帝,恐亦不久。」荣曰:「吾既不可,立天穆何如?」灵助曰:「天穆亦无此福德。臣夜观天象,惟长乐王有天命耳。奉之为主,必获厚福。」
  荣不答,入帐独坐,觉精神恍惚,情绪昏迷,不自支持。良久忽悟,深自愧悔,曰:「过误,过误!惟当以死报朝廷耳。」出为诸将言之。贺拔岳请杀高欢,以谢天下。窦泰、侯渊曰:「欢虽愚疏,言不思难,今四方多事,须借武勇,杀之恐失将士心。」荣曰:「是吾过也,欢本无罪。」遂不问。
  时交四鼓,荣命迎帝还营,身率诸将下马步行。帝在河桥,正忧愤无措,忽有人报太原王前来迎。帝心下大惊,未测何意。只见诸将已集帐前,灯火齐明。贺拔岳牵过御骑,请帝上乘。帝问:「我去何为?」岳曰:「帝勿忧,太原王已自悔过矣。」未数步,荣叩首马前,伏地请罪。帝命扶起,共入大营。帝坐,诸将皆下拜。荣亦下拜,自陈过误,愿以死谢。次日,奉驾入京,登太极殿。下诏大赦,改元建义。从太原王将士,普加五级。在京朝臣,文加二级,武加三级。百姓免租役三年。时百官荡尽,存者皆窜匿不出,惟散骑常侍山伟一人拜赦於阙下。洛中士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