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宫坐定。杜荷曰:“殿下知魏王泰有夺嫡之意乎?”太子佯应曰:“不知也。”荷曰:“外议纷纷,不久为乱矣。太子犹自不知乎?”太子见其情实,乃谓之曰:“魏王果起谋意,欲夺我位,今知之数日矣。”因令君集、安俨等与杜荷相见,具所以谋反之意。杜荷曰:“太子此事,且秘而勿发。洋州刺史赵节,吾之故人,见掌十二万雄兵。太子先遣人约之日期,以为外应。今魏王有大权。若知此谋,因而作乱,将何以处之?殿下遇天文有变,当速发。勿被他人所制。但诈称疾病危笃,主上必亲临看视。因其来,乘机图之,国事遂定。然后收魏王等诛之,有何难哉!”太子然之,乃厚赂众人。众人各割臂为誓而散。

  过二日,太子之谋已露。中官上变,告于太宗,太宗惊曰:“东宫的有是事,国家乱无日也。”即敕大理、中书、门下参鞠之。有司鞠审太子反状已具,入奏,上大怒,召太子至金阶下,面责之曰:“吾以汝为嫡子,而有东宫之命。不思王业艰难,专事失德之行。今越分过求,先起不轨谋,何以安人民社稷乎?”承乾曰:“臣为太子,志已足矣,复何所求哉。但为泰所图,时与朝臣谋自安之术。不忠之人,遂教臣为不轨耳。今陛下若立泰为太子,所谓落其度内也。”言罢,顿首涕泣,上乃谓侍臣曰:“将何以处承乾?”群臣莫对。通事舍人来济进曰:“东宫之罪虽有,陛下不失为慈父,太子得尽天年,亦天下之公议也。”上从之,诏废承乾为庶人,幽于禁宫,不许辄出入。汉王元昌赐死,侯君集、安俨、节、荷等,以通同太子谋反,尽伏诛。庶子张玄素以不谏诤,罢职为民。独于志宁以数谏于太子有功,褒美之。

  是时上发落已定,侯君集临刑,遣家人上表,诉其有大功劳,乞留性命。上览表谓侍臣曰:“君集有功,欲乞其生,可乎?”群臣皆曰:“君集谋反已露,陛下罪之当矣。若复赦宥,何以服他人?”上乃泣曰:“传与君集,朕将与之长诀矣。”遂斩之。上以承乾既得罪见废,魏王泰日入侍奉。上面许立为太子。岑文本、刘泊等亦劝之曰:“魏王好仁爱下,深得内外心。若使承统,社稷之福也。”长孙无忌固请立晋王治,上谓侍臣曰:“昨日青雀投我怀云:‘臣今日始得为陛下子。臣有一子。若死之日,当为陛下杀之,而绝争兢。’令传位晋王,朕甚怜之。”谏议大夫褚遂良曰:“陛下失言矣。此国家大事,存亡所系,愿熟思之,直陛下万岁后,魏王据有天下之重,肯杀其爱子以授晋王哉?陛下前者以嫡庶之分不明,致此纷纭。今必立魏王,愿先措置晋王,始得安全耳。”上流涕曰:“卿之言,实切我心。今日之事,吾不能也。”因起入宫,侍臣随之。

  先是魏王泰恐上立晋王,先以计惑之,因谓晋王治曰:“汝与汉王元昌相善,今元昌虽得罪赐死,汝亦无忧乎?”治曰:“吾每怀之。今其死,安得无忧?”于是晋王见上忧形于色,上屡怪之,因问曰:“卿以何事不足,见寡人常有弗愉色也?”晋王治对曰:“臣职为王,无有不足。特以元昌得罪赐死,臣甚怜之,致有此忧也。”是时太宗亦以元昌不预太子之谋,既赐其死,甚有悔心。及闻晋王之言,始觉晋王有友爱之亲,乃怃然悔立魏王之言矣。因独留长孙无忌、房玄龄、李世勣、褚遂良谓曰:“我三子一弟,所为如是,我心诚无聊赖!”因自投于床,拔所佩刀,欲自刎。褚遂良急向前夺刀,度与晋王。无忌等曰:“请陛下所欲立谁为太子,异议自定。”上曰:“我欲立晋王。”无忌曰:“谨奉诏命。”上乃使治拜无忌曰:“此汝舅许汝矣。”上出御太极殿,召群臣谓曰:“前太子承乾悖逆。魏王泰亦凶险。诸子谁可立者?”众皆欢呼曰:“晋王仁孝,当为嗣。”太宗大悦,即立晋王治为皇太子,时年一十六岁。

  群臣各上表称贺。太宗因谓侍臣曰:“我若立泰为东宫,则是太子之位,可经营而得。自今太子失道,藩王窥伺者,皆两弃之,不许复有其位。传诸子孙,永为后法。且泰立则承乾与治皆难保全。今治为太子,则承乾与泰皆无恙矣。”无忌等拜曰:“陛下之见甚明,自是可以绝祸乱矣。”上乃降泰爵为东莱郡王,幽之北苑。其府僚、亲狎者,皆迁岭表。司马温公曰:唐太宗不以天下大器私其所爱,以杜祸乱之源,可谓能远谋矣。太宗以太子之位既定,诏长孙无忌为太子太师,房玄龄为太傅,萧瑀为太保,李世勣为詹事。瑀、世勣并同中书门下三品。又以李大亮、于志宁、马周、苏最、高季辅、张行成、褚遂良皆为僚属。

  世勣尝得暴疾,医者云:“得须灰可疗。”上闻之,自剪须与之和药,又尝从容谓世勣曰:“朕求群臣可托幼孤者,无以逾公。公往不负李密,岂负朕哉?”世勣流涕辞谢,齿指出血。是时,黄门侍郎刘泊言:“太子宜勤学问,亲师友。今入侍宫闱,动过旬朔不出,师保以下接对甚少。”上是其言,乃命泊与岑文本、褚遂良、马周至东宫,与太子游。自是,上见太子,遇物则诲之。见其饭则曰:“汝知稼穑之艰难,则常有斯饭矣。”见其乘马,则曰:“汝知其劳而不竭,则常得乘之矣。”见其乘舟,则曰:“水所以载舟,亦所以覆舟。民犹水也,君犹舟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