乱,家国两亡,其幸有脱免者,亦为时论所贬,终古不磨。卿等各当依公忘私,勿雷同也。”又谓房玄龄曰:“中书、门下,机要之司,诏敕有不便者,皆应论执。比来惟赌顺从,不闻有违异。若但行文书,则谁不能为,何必择才也?”王珪、房玄龄等皆顿首称谢。

  次日,朝臣已退,太宗见王珪犹在侍,乃问曰:“卿欲奏事否?”珪对曰:“皇风清穆,无事可奏也。”上笑曰:“天下至广,民间疾苦有不胜言者。卿谓无事可奏,斯言过矣。”因引入宫中,议论治道,问珪曰:“近世治不及古,何也?”珪曰:“汉世尚经术,宰相多用儒士,故风俗淳厚。近世重文轻儒,参以法律,此治化之所以益衰也。”上然之。时有美人侍太宗之侧,上指谓珪曰:“此庐江王瑗之姬也。瑗杀其夫而纳为姬。”珪避席曰:“陛下以庐江王纳此姬为是耶?非耶?”太宗曰:“杀人而取其妻,卿何问是非哉?”对曰:“昔齐桓公知郭公之所以亡,何也?盖由其有善人而不用。管仲,齐桓公之臣,见桓公亦弃善人之言,以为无异于郭公。今此美人,尚在左右。臣以为圣心是之也。”太宗悦,即出之。王珪亦退。

  初,上皇命祖孝孙定雅乐。孝孙以为梁陈之音,多于吴、楚、周、齐之音,多于胡、夷。乃考古声,作唐雅乐,凡八十四调,三十一曲,十二和。至是,上奏于太宗。太宗曰:“礼乐者,圣人缘物以设教。治之兴衰,岂由于此?”御史大夫奏曰:“齐之将亡,作《伴侣曲》;陈之将亡,作《玉树后庭花》。其声哀思,闻者悲泣,岂可谓治不在乐乎?”上曰:“悲喜在心,非由乐也。将亡之政,民必愁苦,政闻乐而悲耳。今三曲俱存,为卿等奏之,卿岂悲乎?”魏徵曰:“乐在人和,不在声音也。”他日太宗使祖孝孙教宫人乐,不称旨,怒责之。王珪与温彦博谏曰:“孝孙敦雅之士,今乃使之教宫人,又从而谴之。臣窃以为不可。”上怒曰:“卿等当竭忠直以事我,乃为孝孙游说耶?”彦博惧旨拜谢,珪不拜,复奏曰:“陛下责臣以忠直,今臣所言岂私曲耶?”上为改容而罢。明日谓房玄龄曰:“自古帝王纳谏诚难,朕昨责二公,至今悔之。公等勿为此不尽言也。”玄龄拜谢。

  贞观三年正月,裴寂卒。太宗以房玄龄、杜如晦为仆射,魏徵守秘书监,参预朝政。谓玄龄、如晦曰:“公为仆射,当广求贤人,随才任用。近闻卿因听讼,日不暇给,安能助朕求贤乎?”因敕尚书细务属左、右丞,惟大事当奏者乃关仆射。他日,上谓玄龄等曰:“为政莫若至公。昔蜀主之臣,诸葛亮窜廖立、李严于南夷,及亮卒而二人哭泣有死者。非至公能如是乎?近有高颎相隋,颎为人公平,识治体。颎存则隋兴,颎没隋亦亡。朕慕前世之明君。卿等不可不学前世之贤臣也。”玄龄顿首拜谢。玄龄明达吏事,辅以文学,夙夜尽心,唯恐一物失所。用法宽平。闻人有善,若己有之。不以求备取人,不以己长格物。与如晦引拔士类常如不及。上每与玄龄谋事,必曰:“非如晦不能决。”及如晦至论之,竟用玄龄之策。盖玄龄善谋,如晦善断也。二人同心徇国,故唐世称贤相推房、杜焉。

第六十二节 薛延陀分兵入寇 北颉利遣使请粮

  太宗命玄龄监修国史,因语之曰:“《汉书》载《子虚》《上林》赋,浮华无用。其上书论事,词理切旨直者,朕有从与不从的,皆载之。”玄龄叩头领旨。俄有人告:“魏徵私其亲戚,权由己出,乞陛下正其罪。”上使御史大夫温彦博按之,彦博领旨往按,移时回奏曰:“魏徵私亲戚事,无迹可据。以臣度之,恐未有也。”上不悦。以徵不僻嫌疑,次日徵会朝,太宗责之曰:“卿自今遇事宜存形迹,庶与朕可验。”徵奏曰:“君臣同体,宜相与尽诚。若但存形迹,则国之兴丧未可知也。臣不敢奉诏。”上曰:“吾已悔之矣。”徵再拜曰:“臣幸得奉事陛下。愿使臣为良臣,莫使臣为忠臣。”太宗曰:“忠良有异乎?”对曰:“昔三代隆盛之时,稷、契、皋陶,君臣协心,俱享尊荣。所谓良臣。桀、纣之世,龙逢、比干,面折廷诤,身诛国亡,所谓忠臣。”太宗大悦。他日从容问徵曰:“人主何为而明;何为而暗?”徵对曰:“兼听贤臣之言则明,偏信邪佞之说则暗。昔尧清,亦问下民;舜帝明旦达聪,故共鲧、欢苗不能蔽也。秦二世偏信赵高,以成望夷之祸。梁武帝偏信朱忌,以取台城之辱。隋炀帝偏信虞世基,以至彭阁之变。是故人君兼听广纳,则近幸之臣不得壅蔽,而下情得以上通也。”太宗深然之。不则一日,言事者请上亲览各人奏表,以防壅蔽。太宗以问魏徵。徵曰:“此人不知国之大体,必使陛下一一亲览之,岂惟朝堂,至于州县之事,亦当亲之矣。”上是其言,因问曰:“朕每以前王得失为鉴,不敢自欺。昔齐后主与周天元皆重敛百姓,厚自奉养,力竭而亡。譬如馋人自啖其肉,肉尽而死,何其愚也。然二主敦为最下?”徵曰:“齐后主懦弱,政出多门;周天元骄暴,自专威福。是二主虽同至亡国,而齐主尤劣也。”太宗曰:“卿言自专威福诚是也。人言天子至尊,无所畏惮。朕则不然。上畏皇天之鉴临,下惮群臣之瞻仰,兢兢业业,犹恐不合天意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