须赌个输赢。”枝山道:“怎样赌法?”文宾道:“我便抄袭你明伦堂上赌赛的方法。我改装以后,要是没有被你瞧破,你便输了。杭州太守送给你的白银三百两原封不动的移转在我的名下,要是被你看出破绽,我便输了,我也备着三百两纹银,替你老祝上寿。可好不好?枝山大喜,他想:“明伦堂上赌赛已胜过徐秀才,难道周公馆里赌赛胜不得周解元么?”笑嘻嘻的伸出六个指头的手,要和周文宾拍个手掌子叫做“一掌为定,永无翻悔。”当下收去酒肴,匆匆席散。席散以后,文宾便忙着去看他的嫂嫂,告借女妆。他为什么要去向嫂嫂告借女妆呢?只为第一次教他改扮女装的便是他的嫂嫂。编书的顺便补叙那周姓的家庭。周文宾的父亲唤做周上达是吴门的少年翰林,被那杭州的富翁张员外看中了他,把女儿嫁给他。还有一部分的财产做妆奁,良田数十亩,华屋数百间,都归着周姓执管,便是现在清和坊的住宅也是当年的奁赠。为这分上杭州便成了周姓的第二故乡,坟墓祠堂都在苏州,田园产业都在杭州。
  这位张氏夫人生有两子一女,女名琼珠,十三岁上便已夭亡,张氏夫人思念不置。这时长子文庠已随着他父亲在京师供职,大娘娘留居杭城侍奉婆婆,眼儿着婆婆丧却掌珠,心中闷闷不乐,他便出个主张,说小叔的年纪比小姑少一岁,而且容貌美秀和琼珠在世时相仿。
若要婆婆破涕为笑,何妨把小叔扮作小姑?教婆婆儿了放下愁眉。他待到文宾从书房中放学入内,把小叔打扮的花枝招展般的,简实是一位娇娇滴滴的女孩儿家,所差的只是没有里足罢了。周太太乍见之下,真个认做是亡女重生。后来看出了庐山真面,便把文宾拥在怀里,心儿肚儿的叫了一阵。从此以后,文宾逢到放学之后总是打扮着女妆到内堂去引他老母开颜。
他描摹着他姊姊的音容,不但身材、背影般般酷肖,便是开出口来有一种柔媚的样子,偶然微笑,粉颊上便起着两个酒涡儿。人家单看他上半截谁都说是琼珠小姐,谁也不信是文宾公子。亲戚人家知晓了说这位公子哥儿简直是和美人无异。从此以后,“周美人”三个字便喧传远近,人人都晓,这便是“周美人”得名的来源。自从十三岁开始乔装,足足有三年的悠久。后来被他父亲周上达见了,说:“这般男不男女不女打扮,扑朔迷离,成什么模样!”文宾才不再弄这顽意儿,只不过在苏州时,为着要唐寅绘这一幅《西厢待月图》,曾向亲戚家中借着女装和侍婢,在城南网师园中戏过一回唐寅。毕竟他对于乔装曾有三年的研究与练习,一经改装以后便是偷香窃玉的惯家也没有瞧出他的破绽,倒被他骗了一幅画去。他有了这已往的成绩,他要骗过祝阿胡子端的易如反掌。他并不是真个要赢这三百两银子,只为着祝阿胡子到了杭州以后,倒被他出足了风头,胜过了杭州太守,打倒了两头蛇,他的风头太健了,不如戏弄他一回,挫挫他的气焰。唐寅虽然好色,对于女色面上还有精细的选择,寻常脂粉休想可以引动他。祝枝山的眼光固然不济,他的好色的心却比着唐寅还热。方才说的只须听得莺莺燕燕的声音,嗅着一阵花粉香便已心花撩乱,这叫做“想起自己比他人,”不是说的唐寅,却是“夫子自道也”,句句说着他自己。他想:“这件事还得和我嫂嫂商量。
但是嫂嫂住在堂楼上,从前幼时,嫂嫂的堂楼任意上下,没甚要紧,现在年龄大了,为着嫌疑有关,除却贺年贺节轻易不上嫂嫂堂楼。”他想:“今天好在元宵佳节,借着请嫂嫂庆赏花灯为名,便可借此上楼。”他到了堂楼之下,却见灯光里面锦葵正在细搓那元宵圆子,便即招呼:“二爷,说今天甚风吹送你到这里来?”文宾道:“大娘娘可在楼上?
  今天元宵佳节,我要请他庆赏花灯。”锦葵道:“大娘娘本要下楼的,为着官官有些伤风咳嗽,他在楼上陪伴官官,所以没有下楼。”文宾道:“我要上楼去候候嫂嫂,看看官官,你替我通报一声。”锦葵道:“自家人还要通报么?二爷只管上楼便了。你不记得从前打扮女妆时,大娘娘替你涂脂,我替你抹粉么?”文宾笑道:“此一时,彼一时,从前不用通报,现在不能不通报了。从前的我是小孩,现在的我是大人。”锦葵把嘴一披道:“大人大人,大在那里?我还比你叨长一岁咧!你是大人,我是大大人了。”周大娘娘听得楼下有谈笑的声音,便到搂头扶着栏杆问道:“锦葵,你和谁讲话?”锦葵道:“娘娘,二爷在这里说要候候嫂嫂,看看官官,叫我上楼通报,我说自己人何用通报?二爷一定要我通报。”大娘娘道:“既是小叔到来,便请上楼。”文宾巴不得嫂嫂叫他上楼,于是匆匆上楼。见过了嫂嫂,便在堂楼的中间坐定。大娘娘忙叫桂芳送茶,笑问:“叔叔登楼有何要事。”文宾道:“一来候候嫂嫂。”大娘娘笑道:“多谢小叔,今天已经会过面了,何须客套!”文宾道:“二来听得侄儿身子欠安,特来探望。”大娘娘道:“多谢小叔,小儿略有些咳嗽,观在已睡着了。”文宾道:“三来……”说到这里,便停着嘴,有些不好意思出口大娘娘道:“三来什么?”文宾道:“三来便是这个。”大娘娘道:“这个什么?”文宾道:“便是那个。”说对,脸蛋儿有些红了。大娘娘发嗅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