德叔,我是看你从小到大的,又曾在我膝上坐过,决不把你搀入鬼庙中去。我们二爷外面一貌堂堂,里面一身毒疮,你幸亏没有和他同枕共床,要是沾染了他的毒疮?管教烂去你的鼻梁。我们二爷年纪不小了,为什么没有人家闺秀肯嫁他?便是为着他有了这花柳症。从前在苏州,向杜翰林家求亲,亲事不成,现在又向麒麟街王兵部家求亲,亲事也不成,这便是个真凭实据。”文宾道:“德叔,你毕竟是个好人,亏得你指点,奴家从此便不敢和你们二爷亲近了。要是不然,烂去了鼻子算谁的帐?”周德道:“许大姑娘,你可感激我么?”文宾道:“十二分的感激你。”周德道:“空说感激是没用的,怎样的报答我?”文宾道:“奴家烧一碗四喜肉给你吃,可算报答了。”“许大姑娘,这不是一碗四喜肉可以酬报的。”文宾道:“奴家做一双棉鞋给你穿,可算报答了。”“许大姑娘这不是一双棉鞋可以酬报的。”文宾道:“奴家替你做一身棉袄、棉裤,那么总可以酬报了。”“许大姑娘,这也不是一身棉袄、棉裤可以酬报的。”文宾道:“这也不是,那也不是,德叔,你自己说了罢。”周德道:“我一不要吃你的四喜肉,二不要着你的棉鞋;三不要穿你的棉袄、棉裤。许大姑娘,我只要……”话没有说完,早已淌了许多涎沫。文宾道:“德叔又来了,要什么只管直说。”周德道:“许大姑娘,你德叔不要什么,只要像你方才所说的人月团圆,同床共枕。许大姑娘,快快来呀!”说时,便要上前搂抱。文宾道:“被你们二爷知道了,须不是耍。”周德道:“二爷知晓有什么要紧?他见了你德叔惧怕三分。只为他的把柄都被你德叔捉住,只须向着众人宣扬,说他是有花柳病的,他便不能在杭州做人。不是你德叔夸口,二爷在我手掌之中,把他搓得圆,捏得扁……”话没说完,文宾早起了锥钻拳头,在周德头上秃秃两下,骂一声:“狗才!你擅敢无中生有,毁谤主人!”周德听得这声音和二爷一般,不似方才逼紧着喉咙连唤奴家奴家,”不禁惊慌起来,便问:“你是谁?”文宾道:“我便是在你手掌之中的周文宾啊!秃秃。”周德忙做着矮人,跪在地上赔罪。文宾道:“我是被你搓得圆、捏着扁的。”周德自打巴掌一下道:“小人该死!”文宾道:“我是生有花柳病的?”周德道:“小人放屁。”又是一下嘴巴。文宾道:“我是被你捉住把柄的?”周德道:“小人喷蛆。”又是一下嘴巴。文宾道:“狗才!你以后再敢如此么?”周德道:“再也不敢了。要是依旧不改,听凭二爷处死无怨。”文宾道:“那么饶你这一遭。此后如此,两罪俱罚。”周德谢了二爷,方才起立,便问:“二爷为什么这般打扮?”文宾便把和祝枝山赌东道的事说了一遍,吩咐周德开了房门,不许声张。周德道:“小的怎敢声张?要是被人知晓,小的面上无光。”文宾道:“那么便好了。”文宾出了周德的房门,又是扭扭捏捏的扭到紫藤书屋去戏弄老祝。正是:
  戏弄家奴今闭幕,揶揄老友又开场。
  欲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

第五十回拍吟肩公子灌迷汤写便面解元中妙计  紫藤书屋中的祝枝山,守候着乔妆改扮的周文宾出来,好赢他三百两纹银。也拖着一张椅子,专向着两扇屏门而坐。只为凡是里面出来的人都是从这两扇屏门中走出来的。紫藤书屋中,常有婢女出来,在庭心里折取梅花,他想:“今夜却要十分注意,防着周老二也扮着婢女折梅,前来戏我一戏,输去三百两还是小事,老祝被他吃瘪这损失非同小可。”祝僮毕竟小孩子脾气,向主人说明了放他上街坊去观看花灯。枝山允许他出门,所以紫藤书屋中只剩着枝山一人。他知道自己的目光不济,面前便燃烧着一枝红烛,时时夹去灯煤,以便光明如昼。
  忽闻呀的一声,屏门开了,一个婆子从里面出来,到庭心里折取蜡梅,打从枝山旁边经过,笑说道:“祝大爷,今夜倒不去看灯?”枝山不即答应,把烛煤弹去了,掌着烛扦,把婆子上下照了一遍。婆子笑道:“照什么?”枝山道:“照照你可是老二变相?”婆子只当他醉了,便不去睬他,自去折取蜡梅,折取后回到里面把屏门掩上。枝山自言自语道:“老二诡计多端,总是细心一些的好。方才的老妈子,我明知不是老二改妆的,但是我总得照他一下,照见了他的满面皱纹,我才放心,这便不是老二的变相。”又等了一回子,还没有什么动静,他想:“难道老二在里面睡着了么?”
  正在想时,呀的一声屏门开了,隐隐约约出来的是个丫环模样,枝山忙道:“来人暂请停步。”那丫头道:“祝大爷做什么?”枝山道:“你不用问我,我自有道理。”那丫头便站定了,嘴里只是吃吃的笑,枝山手忙脚乱,又要弹烛煤,又要取出单照,又要掌着烛杆,他便离座来试验这真假丫环。烛光之下,照见那丫环是个小大块头;面貌是丰腴的,并不象周老二。便道:“你叫什么?”那丫头道:“我是锦葵呀,来看祝僮兄弟的。祝僮兄弟那里去了?”枝山恍然道:“不错不错,你是锦葵呀!你看祝僮,祝僮上街坊看花灯去了。”原来枝山常听得祝僮谈及大娘娘身边有个锦葵阿姐最为和气。只为是个小大块头,人家叫他一声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