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教我们不能责备玉英,便假作不知的说道:“姑婆的话简直莫名其妙,拙夫失踪和玉英妹妹毫不相干。昭容等即使无礼,也决不会怨及毫不相干的人。”九空道:“怨及无辜的人便是大大罪过,我们大姊是很讲道理的。”姑太太道:“你们原来真个不知伯虎的消息,伯虎何尝失踪,他住在东亭镇华相府中。”昭容假作欢喜道:“原来如此,拙夫已做了相府中的上客,这真是难得啊!从前华相府中的老太师曾经屡次恳求拙夫替他作画,延延不曾允诺,这番拙夫住在华相府中想已遂了老太师的心愿,一定礼贤下士格外优待。何况又有玉英妹妹在里面,拙夫益发有了照顾。上有老太师的虚左待宾,下有贤表妹的竭诚款客,昭容听了说不出的欢喜。”姑太太皱了皱眉儿道:“要是伯虎侄儿在华府中做上客,我们玉英便没有什么为难之处了。可惜不是!”罗秀英道:“不是相府上客定是相府中的中等宾客,和华老分庭抗礼,平等称呼!”姑太太摇头道:“做了中等宾客倒也罢了,我们玉英也不用担着心事。
可惜也不是!”谢天香道:“我猜着了,定是拙夫在相府中做一位下等宾客,和那门下清客一般看待。玉英妹妹是爱面子的人,眼见表哥哥不受华老的优待心中不乐。华老又是他的公公,做媳妇的又不能编派他公公的不是,因此左右为难了。”姑太太依旧摇着头道:“伯虎侄儿做了相府的门下清客,虽不十分体面却也不十分丢脸。玉英也不至十分为难,可惜也不是。”春桃道:“这倒奇怪了,这也不是,那也不是,难道他也似我从前一般,做了低三下四之人么?”姑太太点了点头道:“倒有些意思了。”口中这么说眼光注射到八美面上,却见他们虽有几分惊讶之色,但是有些矫揉造作不大自然,这时的姑太太叫做“哑子吃馄饨,肚里有数”,料定他们已得了信息,却是假作不知。但见李传红笑道:“怕是姑太太和我们开顽笑罢?料想华老一代贤相,决不会把秋榜解首屈作低三下四之人吧!”马凤鸣道:“便算华老一时糊涂,误把秋榜解首做了低三下四之人,但是这位四德俱备的二姨娘决不会佯作不知的。我想他一定劝谏公公,切莫做这侮辱士林的事。”姑太太暗自忖量,果然所料非虚,他们决已知晓了伯虎的踪迹。听他们的语气很抱怨着玉英,便向李传红说道:“我们玉英是一个寻常女子,说什么四德俱备未免谬赞了。”蒋月琴道:“我想华老决不会侮辱士林的,他便不看拙夫分上,也得看他二媳妇分上,怎有把媳妇的表兄当做下人看待之理!”姑太太道:“诸位侄媳所说的话怕不有理,但是华老当时倘使认识伯虎,决不把他买做书僮,玉英早知上门投靠的便是自己表兄,也不肯使他公公把秋榜解首买做书僮。平心而论,这桩事怪不得华老,实在伯虎太会淘气了。更名易姓,叫做康宣,手写契约,愿作奴才,比及我们玉英知晓,他已顶了华安的名,在书房中伺候两位公子了。”昭容道:“原来有这般的事,这是意想所不到的啊!我想玉英妹妹明白事理,事前虽不曾知晓,事后知晓了合该向拙夫竭力劝道,好教他回头是岸。”姑太太道:“好教侄媳得知,玉英所居的地位实在为难,说破又不是,不说破又不是。说破了,伯虎毕竟是衣冠中人,教他置身何地?不说破呢,又对不起你们八位嫂子。他很费了多少心思,才把他表兄劝解一番。说到劝解也有诸多不便。当着丫环劝解,只怕走漏风声;背着丫环劝解,少主妇与书僮密语,瓜田李下易犯嫌疑。他用尽了心思,只得向着他表兄说隐语。起先向他说,你的来意无非为着‘叶下洞庭,荷开水殿’。
昭容点了点头道:“上一句是骆宾王诗,叫做“叶下洞庭秋”,下一句是徐陵诗,叫做“荷开水殿香”。这八字歇后语,只暗藏着“秋香”二字,但不知拙夫听了如何回答?”姑太太道:“伯虎坚称卖身投靠出于无奈,必须小主母始终成全。玉英见他不肯回头,又向他说:“堂堂相府礼法森严,桂子添香可望而不可即。你若知难而退,不失为识时豪杰,你若执迷不悟,苏州人的颜面一齐被你削尽了’。似这般的严词训斥玉英以为伯虎总该回头了,总该觑个机会回转家乡了。他若乘隙逃归,相府中不过走失一名书僮,谁也想不到此人便是伯虎化名。迷途未远,尽可知难而退。谁料他恋恋这个可望不可即的秋香不想回去。玉英心中异常懊恨,几番要禀明翁姑遣发伯虎回去,但是为着有种种妨碍到底不曾说破。”昭容道:“有什么妨碍呢?”姑太太道:“这事有两桩妨碍。第一桩已说过了,禀明以后只怕伯虎置身无地,第二桩,又恐受着翁姑的责备,既知是伯虎化名为什么迟迟不说,直到今日方才举发呢?”昭容点头道:“在这分上我很原谅玉英妹妹,但是他不能禀明翁姑,何妨先给我们一个消息,也免得我们朝思暮想,问卜求签。”姑太太道:“玉英向我说起,他好几回要写信给你们知晓,但恐怕事机不密,一经张扬出去,华老有失察之咎,伯虎也不免损失名誉。
所以写信以后重又焚去,如是者足有三五次。最后的一次他又决计要告诉你们了,写了一封盈篇累牍的信,把自己种种苦衷一齐写在上面,又叮嘱你们万万不可声张,只可暗暗遣人来劝伯虎回去。要是闹破机关,面子上很不好看。他写信完毕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