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年中,还没有辨清平仄吟诗作对屡屡失黏。自从延请王老夫子以后,平仄大半明白了,只是思路窘迫,动不动便闹笑话”。颂尧点了点头道:“只要辨明了平仄,再加些工夫,自然思路开辟,可以左右逢源。”才说到这里,只听得里面格格不吐的念着“栖……栖皮许共钻”。原来便是大踱头一路行吟而来,他听得老丈人来了,丑人多作怪,便思卖弄卖弄自己的才能,—路行吟念着‘射不失鹄”诗中的佳句“栖皮许共钻”。才走到遮堂门口,已被华老吆喝道:“休得满口胡柴,且来拜见岳父!”大踱只得上前拜见丈人,口称着“岳岳……岳”了多时,一个“父”字还没出口。杜翰林早把他挽起,连称:“贤婿少礼,贤婿坐了谈话。”相府规矩华文怎有坐处?只好站在一旁。杜翰林和戆婿没话可谈,除却问无恙外,便问他的诗文近来一定很有进境。大踱道,“先先生回回去了,留个题目,叫做射、射……”射了片晌才说出“射不失鹄”。杜翰林道:“这是一个典制题,很难着笔,贤婿定有佳句。”大踱道“不不有佳句,不告诉、诉你岳、岳”。
  华老喝道:“休得狂言,须向岳父虚心请教!”大踱道:‘岳岳,这这题目实在难做。
‘鹊、鹄’字的典故又是很少只只有一句“栖皮曰鹄”,我我便做了一句‘栖、栖皮许共钻’”。杜翰林点头道:“果然平仄不错,只是率直一些,再加工夫,一定改观”。要是大踱知趣一些。就此告退自回书房,便不会闹出什么笑话来。偏是言多必败,他又格格不吐的说道:“岳、岳,真、真好危险啊! 忘、忘却了十八,几、几乎做忘八”。杜翰林莫名其妙,便道:“什么叫做忘却了十八,几乎做了忘八呢”?大限道“岳、岳,这、这‘栖’字不是有个木字偏傍么?这、这木字偏傍不是‘十八’二字么?我我一时误笔‘忘、忘却了个八’,写,写一句‘妻皮许共钻’,该、该死的阿二,说、说我贪,贪做忘八,把、把妻皮公诸同好。”这几句说得杜翰林面都红了。华老痛骂儿子道:“踱头,狗嘴不出象牙,快快滚进去”!大踱讨了没趣,退出客厅自言自语道:“这、这是阿二说的,不、不是我说的,倒、倒是我去捱骂。”
  踱头去后,华老一声长叹,杜翰林道:“老太师何用愁闷?
  令郎文才虽然欠缺一些,但是天真烂漫,不失赤子之心。
  庸人多厚福,将来未可限量,不比兄弟后顾茫茫。”说到这里便不由的微微叹息。华老道:“我们莫谈儿女事,且谈谈吴中近闻唐、祝,文、周四才子近来可有什么趣事发生?”杜翰林道:“伯虎有三四天不见面了,枝山常常相见,徵明和我踪迹很疏,文宾常住在杭州,本月内曾到过苏州一次。他们四个人都是玩世不恭,尤其是唐解元,他的趣闻很多,去年上已有客到桃花坞去访他,他辞不见面,说在里面洗澡。这位客人明知也是托词,上巳天气,并不是洗澡的时候,于是怏怏而去。后来到了六月六日,伯虎忽去答拜这位客人,客便如法泡制,也是辞不见面说在里面洗澡;伯虎大笑,便索了一枝笔,向壁上题着四句道:‘君昔访我我沐浴,我今访君君沐浴。我昔沐浴三月三,君今沐浴六月六’。老太师你想唐寅淘气不淘气?
  苏州俗语叫做‘六月六狗忽(左边加三点水)浴’,他便用这俗语故典。”华老大笑道:“唐伯虎玩世不恭,很有一种风趣,可惜老夫和他没有一面之缘,不比祝枝山常到这里来走动。”杜翰林道:“老太师还是少和老祝往来的好,洞里赤练蛇其毒无比。”华老道:“他可有什么趣事发生?”杜翰林道:“趣事是有的,不过他以为趣,人家太没趣了。提起这事,又好气又好笑。有一天,兄弟吩咐家丁杜升到祝解元府中去送信。信中不过寄几首唱和的诗,没有什么要事。无如杜升路途不熟,到处问信,说‘祝阿胡子住在什么地方?我是杜翰林府中的家丁奉命前来送信’。问信不打紧,却被枝山的小厮祝僮听得,回去告诉主人,说杜翰林的家丁无礼,沿途问信直呼‘祝阿胡子’,枝山听了便想出一个恶作剧的方法,待到杜升上门投递书信,他拆看以后便道,‘你主人向我借一件古玩,可惜不在家中,已被虎邱云岩寺的方丈和尚借去把玩。但是我和你主人的交谊非比寻常,不能教你空手回去,你且随我到虎邱山去走一遭,待我向方丈索还以后交付你带回去呈上主人’。杜升道,‘这倒不妨,且待大爷索还以后缓日到府领取’。枝山道:‘不是这般说,你主人急于要赏玩我的古玩,迟延不得,屈你跑一趟罢’。杜升不知道信礼中说些什么,只道是真,便跟着枝山到虎邱去。”华老道,“这倒是远道咧,从城中到虎邱总有十里的光景。”杜翰林道:“可不是呢!枝山坐轿,杜升步行,轿又飞快,追随在后面跑这十里路,已跑得气喘吁吁,汗如雨下,到了虎邱,杜升休息了一会汗还没有乾枝山已捧出一个封裹完密的纸包,很郑重的交付杜升,教他压上肩头,约莫有—二十斤的重量。而且再三嘱咐道,‘这是一件价值昂贵的古玩,万不能放在地上着了潮湿便要有裂痕,辛苦贵管家,千万当心’。杜升那知是计?
  从虎邱跑回城中又是十里路程,跑得他上气不接下气。我见了这包裹好生诧异,拆开看时,里面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