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一名婢女,以免同是书僮,却有荣枯之别。”华老向平、吉、庆三人说道:“你们听得么。你们妒忌人家,人家却抬举你们,只要你们伺候殷勤,别无过失,我便瞧着华安份上,再隔三个月后,各各赏给一名婢女做妻子。”平、吉、庆三人都是喜从天降,上前谢过主人。华老道:“你们也得谢谢华安。”三名书僮果然都向华安道谢,这是唐寅放的起身炮,横竖起身在即,不妨做个人情。华老道:“华安三十六名丫环,分站在东西鸳鸯厅上。时候不早你在三十六名中点取一名罢。”唐寅谢过华老,便道:“小人斗胆,到那边去点这一下了。但是有缘无缘,不能预定。点中了,固然是太师爷的如天之德。点不中,也得太师爷海量包涵。”华老听着他的语言,知道他对于三十六名丫环未必踌躇满志。看来四香不出,未必降格以求罢!心中这么想,口中却说:“你点便是了,中不中那时再说。”
  唐寅离了二梧书院,先往东鸳鸯厅,这其间的丫环,从小莺直至彩云,都排着一字阵,大有《阿房宫赋》中所说的“缦立远视而望幸焉”的模样。唐寅向众一揖,说明来意,便打从第一名起,先向这位姐姐请教芳名。小莺道:“奴家便唤小莺啊,常在老太太房中走动。
他老人家都说我不愧名叫小莺,生的娇小玲珑,异常惹人怜爱的。”说话的时候恰恰一阵风来,他便把两腋夹的紧紧的,恐防方才夹着馒头出辔头,不曾把胁下的气味吸收净尽。谁料唐寅的鼻管中已起了感觉,便道:“小莺姐,小弟赠你一首绝词,便琅琅吟道:
  姐姐芳名唤小莺,娇姿绰约态轻盈。
  才念了两句,小莺便问这两句是什么解释?唐寅道:“这是很容易解释的,只为姐姐唤了小莺,果然和小莺一般无二。说你面貌既佳,态度又好。”小莺道:“多谢华安兄弟,那么第一个炮仗便响了。太师爷说的华安娘子,公子师母,这便是我小莺了。”一壁说一壁紧夹着两腋,防着洩气。唐寅道:“四句诗只道道两句,还有两句哩。”又续吟道:
  只愁两腋风生后,不做猪精似狗精。
  小莺道:“什么猪精狗精,很触耳的,觉得有些不好听。”
  唐寅道:“姐姐觉得有些触耳不好听,小弟也觉得有些触鼻不好闻。得罪了,小弟和姐姐无缘。”小莺红着面孔,啐了一口道:“谁希罕你这魂灵头?叫做有货不愁无卖处,百货对百客,你不爱自有人爱的。”一壁说,一壁走了。唐寅又向第二位姐姐请教芳名。那丫环道:“奴家小名唤做春梅。”唐寅点头道:“好一个美名儿啊。”春梅道:“这也不见得,但求你不要吹毛求疵便好了。”说到吹毛求疵,唐寅便向他头发上注意原来“黄毛丫头十八变”,他还变得不多,没有把黄毛变去。忙道:“春梅姐,小弟也赠你一首七绝。”春梅道:“七夕便是七月七,这是等不及的。现货现买,要买趁早,勿买懊恼。”唐寅道:“春梅姐误会了。小弟说的七绝是赠你一首诗啊。”便朗朗吟道:
  闻说春梅压群芳,梅花香里见红妆。
  春梅道:“你且讲给我听,是骂我还是赞我。”唐寅道:“自然是赞你。说梅花是百花之魁,你叫春梅,你便可和梅花比美。倘在梅花香里见了你这红妆,这是一样可爱的。”春梅道:“三文钱的白糖,要给你赞完了,我自己也不信有这般的好。华安兄弟,你赠了我这两句便算了罢。”唐寅道:
  “再有两句,一并赠了你春梅姐。”又续吟道:
  只愁易到黄梅节,梅子黄时发也黄。
  春梅道:“什么黄梅黄梅,现在还没有到黄梅时节呢”!唐寅笑道:“黄梅未到,姐姐的头发已黄了,自有黄发儿去奉聘姐姐做妻室,小弟却没有这福分。得罪了!”春梅恨恨的说道:“谁稀罕你这奴才。头发黄,嫁个丈夫状元郎。你那里有这福分?”说罢,自言自语的走了。唐寅又请教第三位姐姐的芳名。那丫环道:“小妹唤做春桃啊。”
  唐寅道:“奇怪奇怪,你们都是春字号的。有了春梅,又有春桃。”且说且把春桃上下估量,但见他眼波流动,意态飞扬,浑不似处女模样了。便道:“春桃姐,只怕你春风已度玉门关了,小弟有一首《西江月》奉赠,”春桃道:“不要西江月,东江月,你老实说了罢!”唐寅道:“小弟便在《西江月》中赞扬姐姐几句。”姐姐听者:
  粉颊烘来似醉,朱唇点处如樱。
  秋波一转欲消魂,饶有小红丰韵。
  春桃道:“华安兄弟,一口气便念出这四句诗来,你赠他四句诗,都是两句好,两句坏。
你赠我的可是两好两坏?”
  唐寅道:“四句都是好的。我讲给你听,第一句说你粉颊红喷喷,宛似醉杨妃一般,第二句,说你生就樱桃小嘴,第三句,说你生就一双俏眼睛,第四句,说你大有美人的丰韵。”春桃道:“谢谢你,你说我有这许多好处,‘情人眼里出西施,’我们两同去禀见相爷,立刻便可成婚了。”唐寅道:“且慢,这不是七言绝句,这是一首《西江月》,共有八句现在只说一半。”春桃道:“且把下四句念给我听。”唐寅道:
  “洞里桃花灼灼,溪边流水盈盈;
  避秦早有问津人,莫道渔郎薄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