频做眼色,又在他衣袖上拽了两下。文宾递过照会。唐寅点了点头儿,已是心照不宣。老祝便吃亏在目力不济上面。很得意的说道:“老二,这几句话才是公平之谈。无论如何,小唐既允许了我,万万抵赖不得。”唐寅已知道文宾帮着自己了,但怕老祝生疑,假意向文宾说道:“二兄,你也是这般说,不像我的好友了。自古道,‘推己及人谓之恕’,试问二兄,假使老祝也向你这般要求,你可肯把你的夫人向他三笑留情!”文宾说道:“‘苍蝇不钻有缝的蛋’,老祝见了我决不会有这无理的要求。要是他有这要求,只消我骂他几声狗头,他便不敢存这妄想了。我所怪的,只怪你不知轻重,竟一口应允了。既已应允,还有什么话说呢?新娘子情愿也要他三笑留情,新娘子不愿也要他三笑留情。你要是翻悔前言,休说老祝不答应,便是我也要编派你的不是。”文宾口中这么说,手中又不住的拽着唐寅的衣角。枝山大喜道:“老二的说话句句中肯,小唐你还有什么话说?”唐寅道:“责我悔约,我确是无话可答。但其中自有许多妨碍,彼此都是知己,总得原谅一二。”枝山笑道:“你太小气了,我老祝也知道‘朋友妻,不可欺。’只不过请你这位新夫人,如法泡制的向我笑这三笑。他既没有损失些什么,我也不希图占他什么便宜。你向他切实的开导一番,他自然应允了。”唐寅道:“我已开导过了,无奈他存着瓜田李下之嫌坚不应允。”文宾道:“我来定一个折衷办法罢。子畏呢,既有诺约在先,无论如何不许他自食前言。老祝呢,不妨通融一些,展缓一天。好教子畏尽着一天的工夫,在新娘子面前百般开导。开导不听,则继之以长跪。长跪无效,则继之以涕泣。人非草木,岂能无情?新娘子也只好冒着瓜田李下之嫌,再来一个三笑留情。”枝山道:“老二的办法我也首肯。只要他肯向我三笑留情,便展缓一天也没有妨碍。但是到了来日,新娘子依旧不肯,这便如何?”唐寅眼看着文宾迟迟不答,文宾向他颠眉霎眼,似乎教他一口应承,唐寅道:“展缓一天,包在我身上,稳教他向你三笑留情。”枝山道:“我是个近视眼,新娘子离着我太远了,休说三笑,便是三百笑,也不过俏媚眼做给瞎子看。今天申明在先,相见的时候愈近愈妙。”唐寅又有些迟疑模样,文宾拽着他的农角,唐寅才敢应允道:“依你便是了,总在不即不离之间。离得太远了,你便是雾里看花。离得太近了,他也不肯,总在相距三四尺的光景。你道如何?”枝山点头道:“三四尺差不多,倘有些模糊,我可以凑上去瞧个仔细。但是还有几句话,须得声明在先。说便是三笑留情,却有道地的笑,搭浆的笑,甚么叫做道地的笑?明天和我见面,也将和你们去年相见的笑,一样的情致缠绵。甚么叫做搭浆的笑?只是皮笑肉不笑的笑了三笑,急匆匆的返身而走,那便使我老大的失望了。小唐,你愿教新娘子向我搭浆的笑呢,还是道地的笑?”唐寅不敢率尔回答,眼看文宾。文宾又是点眉霎眼的向他示意,他才敢回答道:“老祝放心,明天重演那三笑留情是道地的笑,不是搭浆的笑。”枝山道:“空说一声道地是不中用的,讲给我听,是怎样的道地?”唐寅道:“这倒好笑,怎好画一把刀给你看,道地便是道地,你只放心便是了。”枝山道:“‘嘴上无毛,说话不牢’,和你们年轻人讲话,滑头滑脑,动不动便要上当,须得根老果实的声明在先。单说一声道地,我不敢信。”唐寅道:“依你的意思,怎样才算道地?”枝山道:“你休问我,须先问你,第一笑怎生模样?”唐寅道:“第一笑在虎邱山上邂逅相逢,他便盈盈的笑了。”枝山道:“也要他和我做出邂逅相逢的模样,向我盈盈的笑这一笑。第二笑怎生模样?”唐寅道:“第二笑在唱歌追舟,银盆泼水,他又吃吃的笑了。”枝山道:“也要他做出银盆泼水的模样向我吃吃的笑这一笑。第三笑怎生模样?”唐寅道:“第三笑在舍舟登陆,情话初通,他又微微的笑了。”枝山道:“也要他做出情话初通的模样,向我微微的笑这一笑。总而言之,他怎生的向你笑,也该怎生的向我笑。你毕竟允呢不允?”唐寅又看了看文宾的面色,才敢道个允字。于是三人又谈了些闲话。文宾道:“我不错误你的黄金时刻了,新婚燕尔,你还是上楼陪伴新夫人去罢。”枝山道:“我也不坐了,你快到新夫人面前去开导一番,依着老二的话,开导不从,则继之以长跪,长跪不从,则继之以涕泣。我今天还得到杜颂尧那边去吃酒,他备着盛筵请他的亲家,我做陪客,又可以实行一句‘徒餔啜也’的经训。”唐寅也不强留,便送着祝周两人出门。回到里面,很有些踌躇不决,枝山要求的同样三笑告诉了新娘子,一定要惹动他的娇嗔。不告诉新娘子,到了来朝老祝又来索笑,教我如何对付。转念一想,方才周文宾向我再三示意,他一定有什么神机妙算。他的心思,并不在老祝之下。不过老祝专喜卖弄心机,所以博得洞里赤练蛇的绰号。文宾藏而不露,且不肯轻易的侮弄他人,所以他不曾出过什么恶名。今天筹商对付老祝之策,非得遣发家人把文宾追回不可。唐寅正待遣发家丁出门追赶,却听得外面笑将进来道:“子畏子畏,你不用忧疑。若要问计,须问我周二。正是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