描一幅小影,你肯俯允否?倘蒙俯允这几天内便要请你描容,只为过了几天我们便要回杭州去了。”唐寅道:“悉听尊命,决不延误。你若性急,便在来朝请嫂夫人光临舍间,便可以渲染丹青,描写玉容。好在祝大嫂也要我写照,我可以请他来凑这现成。描好了嫂夫人玉貌,按着便好替祝大嫂写照,但求你把解围的方法,告我知晓。”文宾听说云里观音也要唐寅描容,不觉心生一计,便道:“子畏兄凑耳过来,我有一个妙策传授与你。”唐寅真个凑过耳去,文宾便把这八字秘密传授唐寅。便是如此如此,这般这般。唐寅大喜,便即称谢不绝。文宾坐了片刻便即告辞。
  唐寅送客以后,回到里面。这时秋香已下了堂楼和那八位娘娘在八谐堂上谈话,见了唐寅,便问老祝的来意可是为着索笑而来。唐寅坐定以后便把恰才的经过述了一遍。说到祝枝山痴想艳福,众美人都把银牙咬了又咬。说到周文宾巧授妙计,众美人又把笑口开了又开。陆昭容道:“‘十个胡子九个骚,’老祝在杭州闹过了笑话,在这里又要闹二回笑话了。”唐寅笑向昭容说道:“说来说去,都是你大娘不好。”昭容奇怪道:“和我何干?”唐寅道:“去年大娘捋他的胡子,可惜只捋去七十五茎半,要是手腕辣了一些,把他全部胡须拔个一干二净,他便不是胡子了,他便不骚了,他便不会在杭州闹了笑话,又向苏州闹笑话了。”说到这里,八谐堂上早已是一片笑声。昭容笑罢,便道:“幸而我只披去他的七十五茎半蛇须,损失单上的银两大爷还担当得起,要是把他拔的牛山濯濯,他在损失单上正不知要开着多少银两咧。他的胡须是光了,只怕大爷的财产也是一个光。”二娘娘罗秀英道:“周二叔既授锦囊,我们还得从速行计。祝大嫂那边,大姊先去走一趟罢。”昭容道:“我想还是你去的好,老祝见了我,多少总有些忌惮。我去走一趟,防他生疑。二妹上门,老祝便不会疑惑了。你见了祝大嫂,只说是问候问候,昨天饮酒回来身子可好。还约着他到我们家里来,以便描写小照。那么老祝便在旁边,也不会疑惑了,觑个机会便可以依计行事。”众美人听了,大家都赞成二娘娘去走一遭,秋香尤其感激。他说:“为着小妹分上,却要二姊去劳神,说不出的心头感激。”罗秀英笑道:“九妹,你要感激我,却不在今天。”秋香知道下文的话,多少总带些调笑性质,便低着头不敢盘问。唐寅很赞成他们彼此调笑的,便问秀英道:“不在今天,是在那一天?”秀英掩着嘴说道:“便在昨天。若不是我赠给他一首《蝶恋花》只怕十二巫峰,还不免有咫尺天涯之感咧。”说到这里,还套着《蝶恋花》词中的最后数语,换了几个字,笑向秋香,曼声吩哦道:
  昨宵曾否梦巫山? 梦梦梦。今夜罗帏,月明人静,又须跨凤。
  秋姑娘羞的伏在案上,隔了半晌才肯抬头。陆昭容道:“大爷既把八谐堂改作九成堂,上面的匾额合该早日更换。”唐寅道:“这九成堂三个字,须得请一位大手笔的先生。写成字样,才好更换。”昭容道:“便请老祝一挥何如。”唐寅道:“枝山擅长狂草,堂额写了草书觉得不大好看。”罗秀英道:“文二叔的书法很是秀媚,请他一书可好?”唐寅道:“衡山的书法擅长楹联屏条,要作擘窠大字,气魄尚嫌不足。须知写字一道,也须和身分相配。名公巨卿的书法。虽然未必尽皆佳妙,但是一种气魄,毕竟比众不同。”昭容道:“我想着一位名公巨卿了,趁着你的丈人蜂华太师尚在苏州,这九成堂三字匾额请这位老太师大笔一挥,岂不是好?他的身分要算是高的了,他的气魄一定比众不同。”唐寅笑道:“华老的身分是高的了,他的笔墨却不高。”这句话不打紧。却惹动了秋香的娇嗔。便道:“大爷,怎么讥评你的丈人峰,你太觉目无尊长了。”唐寅才知道出言不慎,正待向秋香陪话,外面传来消息,说道天库前文二爷来了。唐寅皱了皱眉儿,觉得平日所患,患在良友太少。今日所患,又患在良友太多。怎么祝周才去,小文又来。昭容便催着唐寅出去应客,文二叔不比老祝,他是个好人。唐寅离了八谐堂,自去应客,九位美人依旧在堂上闲谈。昭容道:“老祝这个人心肠是很热的,我们都少不了他。只是他喜占口头便宜,而且口不择言,只说些邋遢之言。在这分上,他以为便宜,其实他吃尽了亏,周二叔定下计较,却是谑而不虐,这个骚胡子,非得这般的惩治他不可。我们对付老祝,须得恩怨分明。他的好处,我们不能忘却他。他的坏处,我们也不能饶恕他。”秋香道:“要是被他看破了机关,这便如何?”昭容道:“九妹放心,老祝的心计虽工,但是为着女色面上,他的方寸便乱了。更兼着一双眼睛不济事,所以他在杭州瞧不出周二叔的真相,只道他真个是乡下姑娘许大。”秋香道:“老祝在杭州闹过什么笑话,大娘可肯告诉我知晓?”昭容道:“老祝在杭州的事都瞒不过周府的锦葵丫头,锦葵嫁了祝僮,同到苏州,昨天也在这里帮忙。他把老祝的笑话悄悄的告诉我侍婢,侍婢又转告诉我听,因此我便得知大略。周二叔向锦葵借了女人装束,打扮一个乡下姑娘,自称许大,去试老祝的眼力,老祝居然上当,说了许多肉麻话儿,又替他写了一把扇面,上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