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话没说完,隐隐听得雪芳的笑语已在竹林附近了 。檐下挂着的鹦鹉竟在架上连唤着“姑奶奶、”“姑奶奶 , ”
  月芳央求柳儿道:“好丫环,你可有什么妙计?”柳儿道:“小姐不用慌张,你到外面去迎接便是了 。”见了他们不要便领到画室里来,最好立在竹林里和他们讲几句话 。这位文二爷交给我柳儿便是了,我自会把他藏在很秘密的地方,不使他们瞧见便是了“ 。

  月芳知道柳儿很有急智,便把徵明交付与他,自己到外面去迎接他们一干人。

  好在他们徘徊竹林之下,尚没有进这月洞门雪芳已瞧见了月芳,笑道:“妹妹,你可是得了柳儿的通报来看我们的?”月芳道:“我便是来迎接诸位的 。”雪芳凑着月芳的耳朵道:“这几位女宾嫌着那边太拥挤,要到我们园里来散步 。我便陪着他们进园游玩 。穿过假山,绕过围廓,张太太忽的皱着眉儿,问我这里可有方便的所在?我想和他从原路折回,再到内室 。又怕他缓不济急,才想着这月洞门里面是你的画室,画室的对照是你的卧室 。
便想引导张太太进月洞门 。你可陪他在卧室中行个方便,我也可以陪着朱家嫂嫂、许家两位妹妹到画室中坐坐 。 不过月洞门常年关闭的日子多,有时里面还落了锁,我便先来探探,却见柳儿正在月洞门口 。见了我迎上前来,问我可是要到里面去?我说是的,他说暂请停步,待我去禀报了小姐出外迎接 。妹妹,你快去招接张太太到里面去行个方便,他有些急不可耐了 。”月芳口中诺诺连声,裙下双翘,却是缓缓移动 。到了张太太面前,不肯便引他进月洞门,转向他问长问短:“张伯母,台上的戏剧做得可好?张伯母,这园子里逼仄得很,简直一览无余 。张伯母,你穿了假山,不觉得疲乏么?……“月芳为什么不肯便引他到里面去行方便?俗语说的,”与人方便,自己方便 。“现在恰正相反,叫做”与人方便自己不方便 。“他不知柳儿可会把文郎藏匿妥贴,怎肯便把张太太引入?转是张太太涨得面都红了,腿都颤了,老实不客气的说道:”二小姐,我要到你房里去行个方便 。“雪芳道:”妹妹,你快快领着张太太进这月洞门,行过了方便再和他谈天 。“月芳无可拖延 。
只得陪着张太太进这月洞门 。雪芳也陪着朱少奶奶、许三小姐许四小姐到画室中坐 。柳儿忙着送香茗,不在话下 。再说月芳小姐怀着鬼胎,他不知柳儿把文郎藏在什么地方,要是柳儿一时糊涂,把文郎藏入了自己卧室,那便益发糟了 。当着许多人又不好去问柳儿,只得冒着险引导张太太进房,张太太进了房,也不及赏鉴兰闺中的种种布置,开口便问方便的所在,小姐指着床侧的一扇小门请他推进去便是了。……嘴里这般说,心头却跳得厉害,”万一文郎便匿在这里,被他撞见了,那么我的丑名儿便在太湖中洗个三日三夜也洗濯不清 。
“他眼见张太太进了小门并无什么动静,心中略觉宽放,又听得溺器中琅琅的声响,知道张太太已在那里行方便了 。隔了片刻,听后房有悉悉索索的声响,接着张太太坐在便桶上问道:”二小姐,你可听得这里有响声么?“月芳哧得浑身发颤,非但玉容惨淡,樱唇也转了白色 。亏得张太太坐在便桶上不曾目见小姐的慌张态度,要不然便要惹起他的疑惑了 。月芳口头答道:”张伯母,我没有听得 。“心头却似开着碓米坊,一上一下,杵臼般的撞个不休 。又听得张太太笑道:”我倒吃了一吓,原来是他。“这句话益发不妙了,已被张太太发见了秘密了,他定和文郎熟识,所以说一句,”原来是他 。“这时的月芳恨少个地洞可入,幸而呜的一声后房中窜出一头小狸奴,许多疑虑都化做杯弓蛇影,原来张太太所说的他,是小狸奴不是文郎 。月芳小姐 便回复了旧时的花容月貌,心头的自碓米坊也停止了工作。张太太行过了方便,洗过了手,月芳陪着他到画室中去小坐 。忽的姨太太到来说道:”李典史派着扛夫到这里来扛回画箱,你爹爹已醉了,只说由他们扛去。扛夫便在月洞门外,可要唤他们进来把画箱扛抬出外,好在出了月洞门绕这西面回廊一路出园,免得抄竹林穿假山,有许多不方便 。“月芳道:“他们的东西由他们扛去也好,书箱便在书室的后面 。”柳儿忽的上前拦阻道:“李典史也太性急了,早不来取迟不采取,今天老爷做寿,却来扛取这累赘的东西 。叫他们过一天来领取便是了 。”姨太太道:“你别说这写意话 ,李典史已被巡按徐大人捉去了,他要解救这场祸事,才想到扛回这一箱书画,拣几幅名书名画孝敬上司,便可以转危为安 。这是关系重大的事,耽误不得 。”月芳道:“既然这么说,便唤他们把画箱扛去罢 。”无多时刻,姨太太已唤进两名扛夫,把画箱扛出画室 。画箱本已锁着,钥匙放在书桌的抽屉里,也检出交给了来人 。一片声的杭育杭育,这画箱已扛出月洞门而去 。月芳并不着惊 。着惊的是柳儿,为着画箱里藏的文二爷,扛夫们把他扛到李典史家里,这事情真不妙也 。正是:
  山穷水尽疑无路,柳暗花明又一村 。
  欲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 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