爷,这桩事很奇怪。昨天午筵初散,小姐回房休息,吩咐柳儿到外面去冲茶,小姐自到画室中去赏玩书画,谁料揭开门帘,里面坐着一位年少书生,向小姐深深作揖,自称便是文徵明 。”
  颂尧道:“你往那里去呢?”柳儿道:“到外面茶炉子上去冲茶 。冲茶回来才见小姐和文二爷在画室中讲话 。”颂尧怒道:“你倒赖得干净,小姐的画室虽通花园,但是外面人走不进的,都是你这小贱人在那里做牵头 。”柳儿发极道:“老爷怎么见怪柳儿?月洞门会得有人闯入,柳儿做梦也梦不到有这桩事 。老爷不信可问小姐,端的文二爷自己进来的,还是柳儿牵引进来的?”颂尧道:“月儿,有话快说 。做媒人的祝枝山在外面守着,我还得去给他回音 。”月芳含羞道:“这是他自己闯入的,与柳儿无干 。”柳儿道:“老爷听得怎?”颂尧沉吟道:“这倒奇了,我们的月洞门外面人往往不知机关,怎会闯入?”柳儿见老爷的面色已和,便道:“柳儿有一句冒昧的话,未说以前先请老爷恕罪 。”颂尧道:“只须说得有理,谁来罪你?”柳儿道:“老爷说的文二爷闯入月洞门是柳儿做的牵头,这句话已经小姐证明完全不确 。据柳儿看来,做牵头的不是柳儿,却是老爷 。柳儿做牵头没有这回事,老爷做牵头倒有一个大的证据 。”颂尧听着面色都变了,但是有言在先,不好罪他,只问他证据何在 。柳儿道:“这一天,小姐陪着姑奶奶游网师团,柳儿也跟着去 。
比及回来,看园的老王向我说这天老爷引着祝大爷穿假山人竹林,还把月洞门开放的方法告诉了祝大爷,后来又把祝大爷引入里面,老爷,你可知道祝枝山是诡计多端的,他又和文二爷要好,这番文二爷闯入月洞门,便是祝大爷做的牵头 。祝大爷会得知道月洞门开放的方法,便是老爷做的牵头 。幸而文二爷是正人君子,不久便出 。要是不然,怕不弄出笑话来……”柳儿这几句话如州剪,如哀家梨,可谓爽快无匹 。杜翰林万万想不到自己翰苑之才,却被小丫头折服了,气都气不出,只好笑着说道:“错怪了你们,都是我的不是 。如今祝枝山在外面候着,月儿,你既愿意,我只好顺着你的意了……“这”顺着你的意“五个字,一字宛比一滴甘露灌入月芳心田中,顿使六瓣心花一时怒放 。
  颂尧返身出外,且走且思:“祝枝山简直诡计多端的,那天强着我要引他参观女儿的画室,原来是看脚地的 。他的媒人做得太巴结了!论理呢,衡山这般人才确是雀屏妙选,一娶两妇分承宗祧,道理上也说得过去 。我所不满意的不在衡山而在枝山,我这番有言在先,婚姻是一定要允许的 。不过允便允了,要想出一个难题给他做,谁教他太可恶了?”颂尧想定了主意仍到书房中和枝山秘密谈话。
  枝山道:“老先生,祝某可是不说慌的 。”颂尧冷笑道:“承情承情,你简直是个忠厚长者 。”枝山道:“‘忠厚长者’四个字只可移赠老先生,祝某望尘莫及。
  现在按下闲谈,言归正传 。这亲事是老先生一口允许的了?“颂尧道:”一口允许的了 。“枝山道:”一娶两妇,同日结婚,是更无异议的了 。“颂尧道:”这倒要讲个明白,一娶两妇则可,同日结婚则不可。“枝山道:”老先生既然满口允许。如何可以翻悔?“颂尧道:”枝山错矣,我应允的是一娶两妇,不是同日结婚 。凡事总有一个先来晚到,我们订婚在先,便该先结婚;他家订婚在后,便该后结婚 。“枝山道:”要是同日订婚便怎么样?“颂尧道:”那有这般的巧事?“
  枝山道:“偏有这般的巧事 。衡山在昨天和令爱而订婚约,又在昨天和李一桂的千金寿姑小姐面订婚约 。”颂尧摇头道:“这件事太不近情理了,李一桂昨天被逮入狱,他的女儿奔走呼号,怎有闲工夫和衡山面订婚约?”枝山道:“这便是令爱玉成其事 。”颂尧听了茫然,便问:“这是什么话?”枝山道:“昨天李姓造着扛夫来扛取画箱,可是有的?”颂尧道:“这是有的 。昨天一时匆忙把空箱交他们扛去,直到今朝方才知晓 。现在已把空箱索还了 。”枝山笑道:“老先生,但知其一,不知其二 。老先生知道的是把空箱扛去,祝某知道的扛去的不是空箱,是一只东床 。”颂尧忙问道:“这话怎么讲?”枝山道:“若不是东床,怎么有令坦卧在里面?”颂尧惊道:“难道有文徵明躲在里面不成?”
  枝山道:“岂敢岂敢!总算令爱玉成其事,好教小文可以早日一娶两妇 。他把小文藏入箱内,由着扛夫们误扛回去,扛到寿姑小姐房中 。扛夫去后,李寿始开箱见人,又羞又惊 。虽然小文是个正人君子,并无非礼行为 。不过犯了瓜田李下之嫌,只有互订婚姻才不致贻人口实 。”颂尧摇头道:“这件事太突兀了,只怕是空中楼阁 。况且我们遣人去取回画箱,李姓并无什么说话 。可见你所说的毫无实据 。”
  枝山道:“老先生的用意我都知晓,以为取回空箱便没有实据了 。谁料昨天扛去的空箱不是今天取回的空箱,昨天扛去的空箱,箱子后面有个鼠啃的洞;今天取回的空箱;箱子后面已无破绽昨天扛去的空箱,箱盖的背后粘着一纸书画名单;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