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好脚底下明白哉!”秋桂的口吻是这般的,诸君用着“言文封照”的方法,便可以略见苏白的一斑。其他举一反三,译了这一段,以下不再译了。大娘听了半信半疑,吩咐秋桂掌着灯自到楼头去看夫婿。出了内房有套房,出了套房有楼中间。大娘娘走到楼中间,秋桂便道:“大娘娘你听,可不是丫头说谎,大爷喃喃呐呐,不是念的‘师师姑剥缝,配配夫无鸾’?阿呀,粗俗不堪!
  我不要听了,羞人答答的。”说时,装腔做势,一手掌灯一手掩着自己的耳朵。大娘娘有了先入之言,在先也觉得丈夫口中所念的和秋桂所说的差不多;再听一遍,便觉得有些不对;又听一遍,便被他听将出来了,丈夫所念的是八股文章的警句,叫做“此歌卜凤,彼赋和鸾”。只为大娘娘是翰苑千金,他的听觉毕竟和秋桂不同。丈夫是在念八股文章,何尝说什么粗俗不堪的话?可见秋桂说的大爷中邪完全无凭。便“啐”了一声道:“蠢丫头,大爷读文章都不懂?却咒他中邪,真正该死!”大踱听得大娘娘的声音,便走入楼中间,一壁走一壁在念:“此此歌卜凤,彼彼赋和鸾”。大娘娘道:“你读着谁的文章?”大踱道:“我我读自自己文章。”大娘娘道:“是什么题目?”大踱道:“妻妻子好合。生生出的题目,我我做的文章。”大娘娘虽不会做八股文章,但是八股的优劣却也分别得出,他想:“‘此歌卜风,彼赋和鸾’八个字,分明在‘妻子好合’的题前发挥,丈夫那有这般的才思?大概不是他做的么?”便道“我不信你做得出这般文字。”大踱道:“你你不信,我我从破承,背背到落下,一一起背给你听。”大踱便把读熟的全篇文字背给大娘娘听。虽然期期艾艾,但是章法很好,词句很圆。
  踱头的笔下,那有这般的工夫?大娘娘道:“你休骗我,这是读熟的刻文,只怕你但能了了于口,不能了了于心。”大踱道:“呸!你你‘欺苦我太监不生卵’。”大娘娘道:“胡说”!秋桂笑道:“大爷,这句话和方才念的‘配夫无卵’一般意思,是不是又在读文章!”大娘娘不采他,又问道:“你讲得明白,我才相信你不是抄袭家。”大踱道:“若若做抄袭家,便便是灰孙子。我我来讲讲给你听。”当下把背出的文章又细细的讲了一遍,不但把文字讲的透澈,而且章法句法一一都能了解。大娘娘听罢,忙唤秋桂去取红毡到来。
  秋桂莫名其妙,取着红毡忙问大娘娘铺在那里。大娘娘道:“便铺在中间。”又吩咐秋桂推开了纱窗。那时一轮明月正照得楼头如水,大娘娘跪跪在月光之下,口称:“月光菩萨,这痴呆的夫婿竟会开通心窍,做出妙文,多分是公公为官清正,婆婆信神奉佛,我杜雪芳待人忠厚,不做刁钻促狭的事。所以上苍保佑,得有今天的日子。月光菩萨在上,杜雪芳万分感激,在这里顿首稽首了。”说罢连叩了几个响头。大踱暗暗好笑:“那里是上苍保佑,只是大叔保佑罢了!”秋桂暗暗诧异:“大爷会做了这两句‘师姑剥缝,配夫无卵’,大娘娘会得欢喜到这般地步!看来做文章不是繁难的事,只须会得说几句粗俗不堪的话罢了。”夫妇俩到了房里,闭门以后,大踱依旧是喃喃呐呐念个不休。上床以后,大踱分作两头睡,依旧喃喃呐呐念个不休。大娘娘并不嗔怪他,只有心头安慰:“似这般的努力用功,巴图上进,料想考取功名易如拾芥。将来不输于妹夫文解元,可以操诸左券的了。”想到这里,很自在的睡着了。比及一忽醒来,只听得大踱依旧是喃喃呐呐念个不休。大娘娘倒起了怜惜之心,想到:“丈夫过于用功,也非所宜,‘欲速则不达’,万一身子磨坏了非同小可。”想到这里,便把指尖在他脚底搔了一下,这是督促他早早安睡的意思。大踱误会了意思,便道:“做做什么?今今夜,不不能”。大娘娘道了一个“啐”字,不去理他。他念了几遍,不知不觉的也睡着了。……
  这是东楼上面的趣闻。一枝笔难说两处事,同时西楼上面也有一段趣闻。二刁上楼,时候也不早了。二娘娘据着素月的报告说:“今天的二爷改了模样。从前上楼总打着口头锣鼓,一叠连声的侧柏隆冬祥;今天锣也没有,鼓也没有,只少个小木鱼便成了修行朋友。”二娘娘诧异道:“二爷修什么行?”素月道:“二爷一壁念佛一壁上那楼梯,到了楼头也不进房,只倚在栏干上念佛不停。”二娘娘道:“他念的是什么佛?”素月道:“我也听不明白,只听得他念什么‘解百劫真菩萨。解百劫,真菩萨’。我不知道出在什么经典上。”二娘娘道:“你别大惊小怪,待我潜步出去听这一听。”二娘娘轻移莲步,悄悄的来到楼中间,侧耳听时,丈夫果然在楼头念念有词。初听时,宛似“解百劫,真菩萨”。听到第二遍,却是“计不计,征乎萨”,二娘娘毕竟是才女,而且知道丈夫的口音不准,他念的“计不计,征乎萨”。便是“举不举,征乎色。”他又想了一想,知道这两句是“色斯举矣”题目中应有的文章。便道:“你读文章该到里面来读,倚在楼梯栏干上做什么?”二刁不比大踱,是有惧内辟的,只得来到里面。二娘娘道:“你读的一篇可是‘色斯举矣’的题目?”二刁把舌一伸道;“娘鸡(子)你宛比其(是)仙人,这篇题目真个叫做‘色希记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