国伤科、外国伤科,看了都不中用。据外国大夫还说,囟门碰破,伤及脑筋。我想我们一个人脑子是顶要紧的,一切思想都从脑筋中出来,如果碰坏,岂不终身成了废人?因此兄弟更为着急,赶紧到药房里买了些什么补脑汁给他吃。
  谁知那补脑汁却同清水一样,吃下之后,一点效验都没有。
  如今是刚刚外国伤科上了药去,所以略为睡得安稳些。可怜我这老头子,已经是两天一夜未曾合眼,但不知这条小性命可能救得回来不能?”众教习有两个长于词令的,便道:“大人吉人天相,忠孝传家,看来少大人所受的,乃是肌胃之伤,静养两天就会好的。”康太尊又谦逊了几句,接着又有别的学堂里教习来见,众人只得辞了出来,各自回去,预备明日一早再来探视。岂知到得次日,天未大亮,府衙门里报丧的已经来过了,众教习少不得又去送锭、送祭、探丧、送入殓,以及上手本慰唁康太尊,应有尽有,不在话下。且说康大尊一见小儿子过世,自然是哭泣尽哀,那个教体操的武备学堂教习,当天出事之后,康太尊已拿他挂牌痛斥,说他不善教导,先记大过三次。等到少爷归天,康太尊恨极,直要抓他来跪在灵前,叫他披麻带孝才好。后来好容易被别位大人劝下,只拿他撤去教习,驱逐出堂,并通饬各属,以后不得将他聘请,方才了事。这位康二少爷,死的年纪虽然只有九岁,康太尊因为他是由学练体操而死,无异于为国捐躯,况且他七岁那年,秦恶赈捐案内,已替他捐有花翎候选知府,知府是从四品,加五级请封,便是资政大夫。
  既受了朝廷的实官封典,自不得以未成丁之人相待。因此,康大尊特特为为到院上,请了二十一天的反服期假,以便早晚在灵前照料一切。他是制台信用之人,自然有些官员都来巴结,就是司道大员,也都另眼相待。听说他死了儿子,一齐前来亲自慰唁;小的都到灵前磕头,官大的却也早被康太尊拉住了。
  人家知道他于这个小儿子钟爱特甚,见了面都着实为代为扼腕,康太尊便一把鼻涕,一包眼泪的朝着人家说道:“不瞒诸公讲,我这个小犬,原来是武曲星下凡,当初下世的时候,我贱内就得过一梦,只见云端里面一个金甲神,抱了一个小孩子,后来忽然一道金光一闪,忽喇喇一声响,金光里头闪出武曲两个大字,当时把贱内惊醒,就生的是他。所以兄弟自生此子之后,心上甚是爱他,以为将来一定可以为国宣劳。立威雪耻,那知一朝死于非命。这个非但是寒门福薄,并且是国家之不幸。”
  说着,又叫人把自己替儿子做的墓志铭拿了出来,请众位过目。
  众人看了,上头写的,无非同他所说的一派妄言,都是一样,少不得胡乱臭恭维了几句,相率辞出。等到开吊那天,到者上自官场,下至学堂,一齐都来吊奠,连着制台,还送了一付挽联,传说是文案上老爷们代做的。次日出殡,一切仪仗,更是按照资政大夫二品仪制办事,自然另有一番热闹。康太尊心上盘算,我现在执掌一省学务,总要把各处学生调来送殡,方足以壮观瞻。预先透风给各学堂监督,传谕他们教习率领学生,一齐穿着体操衣服,手执花圈,前来送殡。各监督尤其要好,一律素褂摘缨。康太尊看了,甚为合意。事毕之后,大赞各学堂教习学生懂得道理。又问他们自从七中上祭以及出殡、路奠等等,总共化了多少钱,一律要发还他们。众人齐称:“少大人之丧,情愿报效,实实不敢领还。”康太尊见他们出于至诚,便也作罢。后来借着考察学堂,只说他们教习训迪有方,学生技艺日进,教习一律优加薪水,学生都另外给奖赏,以酬答他们从前一番雅意。自康太尊有此一番作为,所有学界中人,愈加晓得他的宗旨所在了。
  要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  第四十二回
  阻新学警察闹书坊 惩异服书生下牢狱
  话说康太尊见自己在江南省城,于教育界上颇能令出惟行,人皆畏惧,他心上甚为欢喜。暗暗的自己估量着说道:一班维新党,天天讲平等,请自由,前两年直闹得各处学堂,东也散学,西也退学,目下这个风潮虽然好些,然而我看见上海报上,还刻着许多的新书名目,无非是劝人家自由平等的一派话头,我想这种书,倘若是被少年人瞧见了,把他们的性质引诱坏了,还了得,而且我现在办的这些学堂,全靠着压制手段部勒他们,倘若他们一个个都讲起平等来,不听我的节制,这差使还能当吗?现在正本清源之法,第一先要禁掉这些书。书店里不准卖,学堂里不准看,庶几人心或者有个挽回。但是这些书一齐出在上海,总得请制宪下个公事给上海道,叫他帮着清理清理才好。
  至于省城里这些书坊,只须由我发个谕单给他们,凡是此等书一概不准贩来销售,倘有不遵,店则封禁,人则重办,一面传齐各书铺主人,先具一结,存案备查,一面再饬令警察局明查暗访,等到拿到了,惩办一二个,也好儆戒儆戒别人。主意打定,第二天上院,就把这话禀明了制台。白制军本是个好好先生,他说怎么办便怎么办,立刻下一角公事给上海道,叫他查禁。
  其实有些大书店都在租界,有些书还是外洋来的,一时查禁亦查禁不了,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