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菜了,便用手指着“三”字。值席的仆欧摇摇头,去了不多一会,捧上个果盘来,原来那个三样是果盘里的青橄榄。饶鸿生涨得满面通红,仆欧因低低的对他说道:“ 你不用充内行了,我拣可吃的给你拿来就是了。”
  饶鸿生听了甚为感激,却不晓得是仆欧奚落他。少时,什么羊肉、鸡鹅肉饭点心,通通上齐了,仆欧照例献上咖啡。
  饶鸿生用羹匙调着喝完了,把羹匙仍旧放在怀内,许多外国人多对他好笑。后来仆欧告诉他,美匙是要放在怀子外面碟子里的。咖啡上过,跟着水果。饶鸿生的姨太太,看见盘子里无花果红润可爱,便伸手抓了一把,塞在口袋里,许多外国人看着,又是哈哈大笑,饶鸿生只得把眼瞪着他。出席之后,别人都到甲板上去运动,饶鸿生把他姨太太送回房间之后,便趿了双拖鞋,拿着枝水烟筒,来到甲板上,站在铁栏杆内凭眺一切。他的翻译也拿着个板烟筒来了,和他站在一处,彼此闲谈。忽然一个外国人走到饶鸿生面前,脱了帽子,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。饶鸿生摸不着头脑,又听他问了一声翻译说:“诺,诺,却哀尼斯!”那外国人便哑然失色的走到前面,和一个光着脑袋的外国人叽哩咕噜了半天,同下舱去。饶鸿生却不理会,翻译侧着耳朵听了半日,方才明白。原来那问信的外国人,朝着饶鸿生说:“尊驾可是归日本统属的人?”翻译说:“不是,是中国人。”原来他俩赌东道,一个说是虾夷,一个说不是虾夷。列公可晓得这虾夷么?”是在日本海中群岛的土人,披着头发,样子污糟极了。饶鸿生这一天在船上受了点风浪,呕吐狼藉,身上衣服没有更换,着实肮脏。船上什么人都有,单是没有中国剃头的,饶鸿生每天扭着姨太太替他梳个辫子。
  他姨太太出身虽是大姐,梳辫子却不在行,连自己的头都是叫老妈子梳的,所以替老爷梳出来的辫子,七曲八曲,两边的短头发都披了下来,看上去真正有点像虾夷,无怪外国人看见了他要赌东道。翻译心里虽然明白,却不敢和饶鸿生说,怕他着恼。谈了一回,各自散去。自此无话。每到一埠,公司船必停泊几点钟,以便上下货物,饶鸿生有时带了翻译上岸去望望,顺便买些零碎东西。这公司船直走了二十多天,到了纽约海口,船上的人纷纷上岸。饶鸿生带了家眷人口等,雇了马车,上华得夫客店。这华得夫客店,是纽约第一个著名客店,一排都是五层楼,比起日本的帝国大客店来,有天渊之别了。饶鸿生把房间收拾妥当,行李布置齐整,把马车雇好了,带了翻译,到街上游历了一回。翻译说起此地有个美国故总统克兰德的坟墓。十分幽雅。饶鸿生便叫翻译和马夫说了,马夫加上一鞭,弯弯曲曲,行了一二十里,到了克兰德的坟墓。
  当中一条甬道,四面林木苍然,树着一块碑,除掉外国字之外,还有两行中国字,是“ 美故总统克兰德之墓,大清国李鸿章题”。饶鸿生看了,甚为诧异。后来问了翻译,才知道李鸿章和克兰德甚是要好,所以克兰德死了,李鸿章替他题墓碑。二人徘徊了半天,天色渐渐阴暗,饶鸿生便和翻译跳上了车,吩咐马夫径回华得夫客店。马夫答应了,不多一会,早到了华得夫客店,给了马车钱上楼。刚到自己房间门口。只见一个仆欧模样的在那里指手划脚的吵,旁边站着许多家人小子,彼此言语不通,如泥塑木雕一般,呆呆望着。翻译上前问明原故,原来饶鸿生的姨太太本是大脚,因为要做太太,只得把他缠小了,好穿红裙。这回上了岸,落了店,老爷出去游玩了,他闲着无事,便叫老妈,就着自来水,洗换下的脚带,洗好了没处晒,又特特为为叫一个家人到楼底下找着了一根自来水管子当他竹竿用,把脚带一条一条的搭在上面,把自来水管子伸出窗外去,好让他干。偏偏被仆欧跑来看见了,说他拿这种污秽物件,晒在当街,实实在在不成规矩。当下翻译劝了那仆欧几句,叫老妈把脚带收了进去,仆欧这才无言退出。自此饶鸿生戒谨恐惧的到处留心,连路都不敢多走一步,话都不敢多说一句,看看住了十几天,也曾去拜过中国驻美公使,并公使馆里参赞、随员、翻译学生那些人,人家少不得要请请他,他也还过几回东,一回就是金圆一二百块。原来美国金圆,每一圆要合到中国二圆二角九分,把钱花得和水淌一般,饶鸿生也不可惜。有天起身之后,接着一封华字信,是三个著名大商人在家里开茶会,请他去赴会。饶鸿生要借此开开眼界,便答应了。
  到了时候、衣冠齐整,坐上马车,到了那个商人家里。一进门,便是十几架一间的敝厅,厅上陈设的如珠宫贝阙一般,处处都夺睛耀目。厅上下电气灯点的雪亮,望到地下去,纤悉无遗。
  那批霞诺的声韵,断续不绝。此时来赴会的人,中国、外国、男的、女的、老的、少的,已经来了不少了。饶鸿生抢上前,和主人握手相见过了。主人让他坐下,开上香滨酒,拿上雪茄烟来。饶鸿生身上穿的博带宽衣,十分不便,一只手擎了满满的一杯香槟酒,一只手拿了一枝雪茄烟,旁边仆欧划着了自来火望前凑。饶鸿生见许多人在此,恐怕失仪,越怕失仪,越是慌得手足无措,几乎把香槟酒打翻了,雪茄烟掷掉了。主人见他如此,笑了笑走开去了。少时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