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过话,说是送的礼物,倘若洋大人不赏收,不准小的回去。洋大人!你老人家总算可怜小的,赏收了罢。”教士笑道:“这又奇了!送不送由他,收不收由我,那有勉强人家收的道理?你快快回去,我的话已经说完,你再在这里,就无人理了。”说罢,踱了进去。来人无法,只好叫人将礼物仍旧抬回,自己又进来向教士讨回信。教士道:“你回去同你主人说,我的话昨天同他当面都说过了,用不着回信。”来人道:“既无回信,赏张回片也好销差。”教士道:“我来的匆促,没有带得片子。”这人无奈,只好搭讪着出去。同来抬盒子的人,暗地里拉这人一把,说道:“大爷回信没有?回片没有?东西虽然不收,我们府衙门里出来送礼,脚钱是一向有的。”这人道:“滚你娘的蛋罢!你也睁开眼睛看看,这是什么地方,你好问他要脚钱?真正不知死活!”说完,率领着众人,抬了东西而去。且说傅知府自从交代了门上,叫他到栈房里送礼,以为我今番送礼给他,他不能不顾我的面子,或者因此将人交回,也好叫我上头有个交代,想罢甚是开心。
  不料等了一回,家人戴着帽子,拿着帖子回来了。博知府一见,便赶着问道:“看见外国人没有?东西可收下?怎么说?那几个人带回来没有?”家人道:“外国人看见是看见的,东西没有收,人也没有带回。”傅知府一听,不觉顶上打了一个闷雷,心上想道:怎么外国人送他礼也会不收的,不要是嫌少?忙又问道:“我给他的信,他看了说什么?回信在那里?”家人道:“他看过,但是笑了一笑,说:『我知道了,』回信没有。”
  傅知府听了,生气道:“他是什么东西,好大的架子!他竟同皇上一样,『知道了』。真正可恶!回信既然没有,回片呢?
  怎么写法?不收我的东西,总要有个说法。”家人道:“回片也没有。”傅知府发恨道:“我好好的事情,都坏在你们这些王八蛋手里了!特特为为派你去送礼,回信也没有,回片也没有,不晓得你真去假去,你是个死人,我要你做什么!替我滚出去!”家人不敢做声。傅知府正骂着,送礼抬盒子的人,已把礼物抬到厅上。傅知府道:“外国人没有收,还抬来做什么?水果还给铺子里,说我没有用。鸡同鸡子亦送还人家。羊肉给厨子做饭,菜该多少钱,叫账房里照算一分重礼。”外国人虽然没收,他老人家却是分文未曾化费。分派已定,方才进来,同师爷商量,打禀帖给上头,好把这事情敷衍过去。等到这个禀帖上去,前头闹捐的事,绅士已经上控到省,抚台亦早有风闻,便叫藩台挂牌,把他撤任,另换一个姓鲁的接他的手。
  接印交印,自有一番忙碌,照例公事,毋庸琐述。
  等到傅知府交卸的头两天,自己访闻外头的口碑很不好,意思想要地方上送他几把万民伞,再于动身的那一天,找两个绅士替他脱靴,还要请一个会做古文的孝廉公、进士公,替他做一篇德政碑的碑文,还想地方上替他立座生祠,如此交卸回省,也可以掩饰上头的耳目。因为这事自己不便出口,只好托师爷把首县请来,同他商量,首县道:“不瞒老夫子说,我们这位太尊,做官是风厉的,但是百姓们不大懂得好歹,而且来的日子也太少,虽有许多德政,还不能深入人心。这件事情,兄弟也有点不便,不如去找王捕厅、周老师,他二人地方上人头还熟些,或能说得动他们,也未可定。”师爷道:“敝东有过话,只要他们肯顶名,就是做万民伞的钱,还有那盖造生祠的款子,通统是敝东自己拿出来,决不要他们破费分文,这总办得到了。”首县道:“既然太尊自己拿钱,随便开几个名字写上去,何必又去惊动他们?肯与不肯,反添出许多议论。”
  师爷道:“盖生祠的事,敝东早说过了,也不必大兴土木。记得书院后面,有个空院,里头有三间空屋,外面幸喜另外一扇门,将来只要做一个长生禄位,门口悬一块匾,岂不是现现成的一座生祠么?但是到送伞的那一天,总得有几个人穿着衣帽送了来,这却找谁呢?”首县道:“这个容易,别人不来,本衙门里的书办,就可以当得此差。”师爷听了不解。首县道:“老夫子!枉负你十年读律,书办可以戴得顶戴的,叫他们一齐穿了天青褂子,戴了顶子,还怕他不来吗?至于脱靴一事,就叫他们衙役们来做。这样遮人耳目的事,也还容易。倒是要找一位孝廉公,或者进士公,做这一篇德政碑的碑文,却不易得。兄弟在这里几年,此地的文风也着实领教过。时文尚且有限,如何能做古文?兄弟虽不才,也是个两榜出身,然而如今功夫也荒疏了,提起笔来,意思虽有,无奈做来做去,总不合意。否则,这个差使,兄弟一定毛遂自荐,省得太尊另外寻人。至于本地的两位举人进士,我看也算了罢,大约做起时文来,还能套篇把汪柳门的调头八韵诗,不至于失黏。再靠着祖宗功德,被他中个举人进士,已算难得,还好责备求全吗?倒是秀才当中,很有几个好的,可惜太尊把他们当作坏人,如今入了洋教,吃了外国饭,跟了外国人一齐,不晓得到那里去了。早知如此,当初很应该照应照应他们。到了今日找他们做篇把碑文,他们还有不出力的吗?”师爷道:“这些话都不必题了。我看你衙门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