番人掩口窃笑。禄山又羞又恼,大声骂道:“孽畜恁般可恶。”喝把这些象都牵出去,尽行杀却。于是辍宴罢席,不欢而散。禄山被象出了丑,因想那些舞马或者也倔强起来,亦未可知,不如不要看罢,遂令将舞马尽数编入军营马队中去。
  自此禄山恣意杀戮。闻前日百姓乘乱盗取库物,遂下令着府县严行追究,且许旁人首告。于是株连蔓引,搜捕穷治,殆无虚日。又有刁恶之徒挟仇诬首。有司不问情由,辄便追索,波及无辜,身家不保。民间骚然,益思唐室。相传太子北收兵,来取长安,即日将至。或时喧称:“太子大军至矣!”百姓奔走出城,市里为之一空。贼望见北方尘起,相顾惊惶。
  禄山料长安不可久居,不若早回范阳。乃以张通儒为西京留守,安忠顺为将军,镇守关中。又命孙孝哲总督军事。宣谕诸将,自己与次子安庆绪领军还守东都。却于起行之前一日,大宴文武官于御苑疑碧池上,传谕梨园子弟、教坊乐工都要来承应。这些乐工,惟李、张野狐、贺环智等数人随驾西去,其余如黄幡绰、马仙期等众人在京,不得不凭禄山拘唤,只有雷海清托病不至。那日凝碧池头殿上,排下许多筵席。禄山上坐,庆绪侍坐于旁,众人依次列坐于下。酒行三巡,先大吹大擂,奏过军中之乐。然后梨园子弟、教坊乐工分五队而进。其旗幡巾带衣服,各分青、黄、赤、白、黑。穿青者立于东,穿白者立于西,穿赤者立于南,穿黑者立于北,穿黄者立于中央。
  每队中,为首押班、乐官各一人,乐工子弟各二十人,惟中央乐工子弟四十人,共一百三十人。齐齐整整,各依方位而立。
  禄山问道:“你等乐官都到齐吗?”众官道:“诸人俱到,只有雷海清患病在家不能同来。”禄山道:“雷海清是有名的乐官,他若不到,不为全美,可着人去唤他来,就是有病也须扶病而来。”左右领命,如飞去了。
  禄山令众乐人,各自奏技。于是凤箫龙笛、象管鸾笙、金钟玉磬、秦筝羯鼓、琵琶手拍,一霎时吹弹敲击,声韵铿锵,真个悦耳动听。忽见五面大幡一齐移动,引着众人盘旋错纵,往来飞舞;五色绚烂,合殿生风,口中齐声歌唱。歌罢舞完,乐声才止,依旧按方位立定。禄山看了大喜,掀髯称快。说道:“我想李三郎平时费了多少心力,教成这班歌儿,如今被我赶出,自己不能受用,倒留下与我受用,岂非天数。”众乐人听了这话,伤感于心,不觉堕泪。禄山早已瞧见,怒道:“朕今日欢宴,众乐人何得作此悲伤之态。”令左右查看,若有泪容者,即行斩首。众乐人大骇,连忙拭泪。
  忽闻庭中有人放声大哭。你道是谁?原来是雷海清被禄山遣人逼来。及来到庭中,闻禄山说这些狂言悖语,且又恐吓众人,遂激起忠烈之性,高声痛哭,奋身上殿,把案上陈设的乐器尽扫于地,指着禄山大骂道:“你这逆贼,受天子厚恩,负心背叛,罪当万剐,还敢胡说乱道。我雷海清虽是乐工,颇知忠义,怎肯伏侍你这反贼。”禄山气得目瞪口呆,一句话也说不出,只叫:“快砍了,快砍了。”众人扯雷海清下殿,乱刀砍死。禄山命撤去宴席,将众乐人拘禁候旨发落。
  忽见探马来报,太子已在灵武即位,今以山人李泌为军师,命广平王、建宁王与郭子仪、李光弼等分统军马,恢复两京。
  禄山闻报,遂令起马回东京,另议调遣军将应敌。临行之时,禄山乘马过太庙,遂命军士将太庙放火焚烧。军士领命,顷刻间四面放起火来,禄山立马观之。火方发,只见一道青烟,直冲霄汉。禄山仰面观看,不想那烟头随即下来,直冒入禄山目中。登时两目昏迷,泪流如注;不便乘马,另驾轻车往东京而去。自此禄山害了眼病,医治不痊,竟成双瞽。按下慢表。
  且说雷海清死节一事,人人传述,个个称扬。因感动了一个有名的朝臣。那朝臣不是别人,就是给事中王维,字摩诘,太原人氏,开元年间进士及第,天性友孝,与其弟俱有才名。
  当禄山反叛、上皇西幸之时,不曾随驾,为贼所掳,乃服药取痢,佯为暗疾,不受伪命。禄山素重其才,不曾杀害,遣人送至范阳,拘于普施寺中养玻一日闻人言雷海清殉节于凝碧池,因细询缘由,备悉其事,十分伤感,望空而哭。想那凝碧池在宫禁之中,忽被贼人在彼宴会,提起伤心的事,遂取纸笔,题诗一首云:万户伤心生野烟,百官何日再朝天。
  秋槐落叶空宫里,凝碧池头奏管弦。
  王维这诗不过是自写悲感之意,也不曾赞到雷海清,也不曾把出与人看,不想竟被人传诵出去。
  未知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31回 安禄山屠肠殒命 南霁云啮指乞师
  却说西京乐工子弟,被禄山带至东京。他们都是久仰王维大名,今闻其被拘在普施寺,便常到寺中来问候。因有得见此诗者,你传我诵,直传至肃宗御前。肃宗闻之,动容感叹,便时时将此诗吟诵。及至贼平之后,那些降贼与陷于贼中的官员,分别定罪。王维虽未曾降贼,却也是陷于贼中,该有罪名的了。
  肃宗因记得他凝碧池这首诗,嘉其有不忘君之意,特赦其罪,仍以原官起用。这是后话。
  却说禄山自两目既盲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