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没有芜湖一般好玩,但是一个省城地方,也有几条大街,儿座茶馆、戏馆。这兰小姐也常常出去游玩,免不了每天要多花几个钱。况且这惠征,又吃上了一口烟,不但多费银钱,那新抚台又是痛恨抽大烟的。一打听惠征有这个嗜好,越发不拿他放在眼里。只因他是一位旗籍司员,不好意思去奏参他。

  惠征三年坐守下来,真是坐吃山空,早把几个钱花完了。起初还是借贷度日,后来索兴典质度日,再到后来借无可借,典无可典,真是吃尽当光,连一口饭也顾不周全了。兰儿母子四人,常常挨冻受饿。那兰儿是爱好奢华的人,如何受得这凄凉,天天和她父母吵嚷,说要穿好的,要吃好的,又要出去玩耍。这也怪她不得,女孩儿在十五六岁年纪,正是顾影自怜、爱好天然的时候。兰儿一年大一年,却长得一年俊一年。她这样花模样玉精神的美人儿,每日叫她蓬头垢面,褴缕衣裳,一把水一把泥地操作着,叫她如何不怨。她每到伤心的时候,便躲在灶下,悲悲切切地痛哭一场。佟佳氏看看自己花朵也似的女儿被糟蹋着,如何不心痛?到伤心的时候,便找她丈夫大闹一场。

  那惠征眼看着儿女受苦,何尝不心痛!只因穷苦逼人,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体。他到了这时候,外面众人交谪,内而饥寒交迫。只因没有钱去买大烟,鸦片常常失瘾。再加忧愁悲苦,四面逼迫着,那身体也便倒了下来。从秋天得病,直到第二年夏天,足足一年,那病势一天重似一天。佟佳氏起初因家里没有钱,便还挨着不去料理他。到后来看看他的病势不对,才着起忙来。从箱底里掏出一枝从前自己做新娘时候插戴的包金银花儿来,叫他儿子桂祥拿去典钱。那桂祥比兰儿年纪却大一岁,今年十八岁了,不知怎的,却生得痴痴癫癫。如今见母亲叫他去上当铺去,把他急得满脸通红,说俺不会干这个,平日他家里上当铺,都是佟佳氏自己去上的。如今因她丈夫病势十分厉害,不便离开,便打发桂祥去。谁知桂祥却一口回绝说不去,佟佳氏不觉叹了一口气,说道:“蠢孩子!这一点事也做不来,却叫我将来靠谁呢?”说着,不觉掉下眼泪来。兰儿在一旁,见她母亲哭得凄凉,便站起身来,过去把包金银花儿接在手里,出门自己上当铺去了。

  那当铺里的朝奉,见了这美貌的女孩儿,早把他的魂灵儿吸出腔子去。只是嘻开了嘴,张着两只桂圆似大的黄眼珠,从那老花眼镜框子上面,斜乜着眼睛,望着兰儿的粉脸,连连地问道:“大姐姐!你要当多少钱?”那兰儿看了这个样子,早羞得满脸通红,一肚子没好气,说道:“你看值多少,便当多少。”那朝奉说道:“十块钱够吗?”兰儿听了,不觉好笑。心想一枝银花儿,买它只值得一两块钱,如何拿他质当,却值得十块钱呢?当下她也不和他多说,只把头点了点。

  可怜那朝奉,只因贪着兰儿的姿色,眼光昏乱,把一朵包金花儿,看做是真金的,白白赔了十块钱。

  兰儿捧着十块钱,赶回家里。又出来延请医生。那医生到她家去诊了脉,只是摇头。说:“痨病到了末期,不中用了!你们快快给他料理后事罢!佟佳氏听了这话,那魂灵儿早已嗡嗡地飞出了顶门。心想如今一家老小,流落他乡,莫说别的,只是丈夫死下来,那衣衾棺椁的钱,也没有地方去张罗。谁知这个念头才转到,那惠征睡在床上,已经在那里装鬼脸了。佟佳氏忙拉着她儿子桂祥、女儿兰儿蓉儿,赶到床前去叫喊,已是来不及了,看他只有出来的气息,没有进去的气息。不到一刻工夫,两眼一翻,双脚一蹬死了。那佟佳氏捧着丈夫的脸,嚎啕大哭。想到身后萧条,便越哭越凄凉。那桂祥、兰儿、蓉儿也跟着哭,这一场哭,哭得天愁地惨,那佟佳氏直哭到天晚,还不曾停止。

  左右邻居听了,也个个替她掉眼泪。内中有几个热心的,便过来劝住了佟佳氏。说起身后萧条,大家也替她发愁。可怜惠征死去,连身上的小衫裤子也是不周全的。邻舍中有一个周老伯看他可怜,便领头儿在前街后巷抄化了十多块钱。连那当铺里拿来的十块钱,拼凑起来,买了几件粗布衣衾。但是那棺椁依旧是没有着落。后来又是那周老伯想出法子来,带了兰儿,到那班同仁家里去告帮;有几个现任的官员,有几位阔绰的候补道,内中还有几位旗籍的官员。要知同僚肯不肯援助,且听下回分解。












第六十九回 美人落魄遭横暴 天子风流选下陈

  却说周老伯带了兰儿,到各处同仁家里去告帮。从来说的,兔死狐悲,物伤其类。那班同仁听说惠征死得如此可怜,岂有个不动心的?回想到自己,浮沉宦海,将来不知如何下场。因起了同情心,便你也十块,他也二十块,大家拿出钱来帮助他。尤其是旗籍的官员,出的格外关切些,那送的丧礼,格外丰厚些。再加这兰儿花容月貌,带着孝越发俊俏了。兰儿原是一个聪明女孩子,她跟着周老伯到各家人家去,见了宅眷,便是带哭带说,说得凄恻动人。那班老爷公子,又被她的美貌迷住了,越发肯多帮几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