分困倦,躺在东便殿的安乐椅上。恭亲王进来,便跪下向皇帝磕头。说道:“方才太后的懿旨,皇上总该也听得了。皇上天天出宫去游玩,太后总说是俺们做臣子的不好,不知道在皇上跟前劝谏;皇上快改过了罢,一来也免得叫皇太后在深宫挂念,二来也免得臣受着太后的训责。皇上是万乘之躯,是当格外保重,不可轻易出宫;从前白龙余且行刺先皇的事体,皇上也该有些知道。皇上私行出宫,又没人在左右保护,一旦出了什么乱子,不但叫两宫太后担着惊恐,且也使臣等负罪终身;便算是太平无事,这祖训也须遵守。历来皇上,从没有私自出宫的。”

  说起祖训,同治帝不觉有些恼怒起来。便从安乐椅上坐起身来,说:“六爷是熟读祖训的,如今朕身上还有什么事是违背祖训的吗?”这时皇上身上穿着黑色绣白蝴蝶的袍褂。恭亲王便指着皇上的身上道:“皇上穿这身衣服,也是违背了祖宗的遗制了。”同治帝听了,微笑着说道:“朕这件衣服,和载澄哥儿穿的是一样格式的;那载澄哥儿是六爷的亲生儿子,如今六爷怎么不管教儿子去,反来劝谏朕躬。六爷且起去,朕还有后命。”恭王见皇上脸上露着怒容,便又磕了几个头起来,退出宫去。这恭王才转背,那同治帝便气冲冲地走进书房去,写了一道谕旨,用黄封套封住;又传谕出去,唤大学士文祥进宫来。那文祥和恭王的交情很好的,他进宫门的时候,正值恭王出宫门;两人见了面,便谈起方才劝谏皇上的事体,恭王还说:“皇上听了不十分乐意,相国进去,见了皇上,也须帮助着劝谏劝谏。”文祥听了便点点头进去了。

  同治帝坐在书房里传见,文祥进去磕过头站了起来,同治帝递给他一个黄纸封儿。说道:“朕有一道旨意在里面,不许私自拆看,快拿到军机处给各大臣王公看了;看过了,快快照办。”文祥把圣旨接在手里,偷眼看皇上满面怒容。文祥心知有些不妙,忙跪下来求皇上明谕。同治帝看文祥求得厉害,便说道:“对你说了也不妨,这里面有一道谕旨,是杀恭亲王的。”文祥听了,磕头越发磕得厉害,口口声声说:“看在六王爷是顾命大臣,又是皇叔父份上,饶他一死罢!”同治帝见文祥缠绕不休,便一甩手,站起身来,踱进寝宫去了。文祥无可奈何,只得捧着谕旨去见慈禧太后,哭诉皇帝要杀恭亲王的事体,求皇太后快救六王爷一条性命。文祥说着,连连磕着头。太后便吩咐把谕旨留下,咱自能向皇上说话的。文祥退出宫去,把这件事告诉给同僚知道;大家听了,都替恭王捏着一把汗。隔了几天,果然不见这道谕旨下来。原来这时慈禧太后权柄很大,便是皇上见了,也有几分忌惮。但从此心中便厌恶恭王,恭王却不怕死,依旧是刚正立朝。见皇上有不守祖训的地方,还是苦口劝谏。谁知劝谏的由他劝谏,皇上游玩的依旧要游玩。

  北京地方,有一家著名的饭庄,招牌名叫“宣德楼”。有一天,王景崎太史,和户部侍郎于德耀两人正在楼上对酌。那两人都爱唱的,王太史爱唱二簧,于侍郎又善唱昆曲,饭庄又有现成的琴索,他们酒吃到高兴时候,便轮流着高唱起来。起初,于侍郎拉着胡琴,王太史唱了一折京调。后来王太史吹着笛子,于侍郎唱了一阕昆曲。唱了一出,又是一出。他两人越唱越高兴了,引得那班吃酒的人都挤在门帘外静听;正听得出神的时候,忽然见一个少年掀帘直入,也不打招呼,一坐便坐在王太史对面,呆呆地听着。王太史也正唱得起劲,不曾去问得他的名姓;听王太史唱完了一出,那少年便向于侍郎兜头一揖,说求大爷再赏一出昆曲听听。于侍郎见这少年英姿飒爽,说话又十分客气,便不好意思推却,便为他再唱了一折“舟会”。

  正唱得动听的时候,忽然楼下一阵车马声,十分热闹,一齐到宣德楼下停住。四五十个骑兵拥着一辆红色轮子的车子,车子里面走出一个老人来,大家认得是恭亲王。那班吃酒的人见王爷来了,一齐避开。那恭亲王走上了楼,一直走进王太史的房里。见了那少年,便低低的在他耳边说了许多话,起初那少年摇着头不依,后来恭王再三说了,这少年只得垂头丧气的下楼去。恭王把那少年扶上车子,自己跨着辕儿,一簇云似的拥着去了。到这时,王太史才知道那少年便是当今万岁爷;那于侍郎受过皇上一揖的,把个于侍郎吓得只是怔怔的,只防有什么祸水。他们岂无心吃酒了,便个个回家去。

  第二天,忽然朝旨下来,把王景崎、于德耀两人都升了官。于德耀心想为唱曲子升了官,说出去名气不好听,便告老回家去了。独有这王景崎年纪还轻,当时他官直升到吏部侍郎,在宏德殿行走,天天和皇帝见面。这王景崎是北京地方有名的嫖客,凡是北京地面上的小班茶室下处以及私门子,他无不熟悉。皇帝得了他的教导,便越发在外面胡行乱走,他们又最爱闯私门子,只因私门子地方幽秘,不容易为人发觉。王景崎认识的有一个章三奶奶,年纪又轻,相貌又好;她住在西城的饽饽房,皇上和王景崎两人常常光临。那章三奶奶是姑娘而兼炕主的,她手下养着许多姑娘,皇上轮流玩着,十分快乐。

  但是皇上因太后在宫中常常要查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