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山壁子上绳子一动,把个佛库伦挂在空中,吓得她只把眼睛紧紧闭住。那身体好似腾云驾雾的,直向山峰上飞去。忽然绳子顿住了,睁眼看时,原来这地方驼嘴峰顶、真真庙前。

  什么是真真庙?原来是山峰上一大块红色岩石,好似屋檐一般,露出一个黑魆魆的山洞来。从山下望上去,好似一座红墙的小庙。这时乌拉特也上了山顶,洞里面走出两个女娃子来,上前扶住了。佛库伦向洞门走去,洞口遮着一幅大红毡帘。揭起帘子,里面灯光点得通明,只见四壁挂着皮幔,地下也铺着厚毯子,炕上锦衾绣枕,铺陈得十分华丽。佛库伦在炕上坐下,只是低着头说不出话来。那乌拉特上前来,作了三个揖,又爬下地去磕头。羞得佛库伦站起身来,转过脖子去,再也回不过脸儿来。只听见乌拉特爬在地下说道:“我乌拉特生平是一个铁铮铮的汉子,我们梨皮峪地方,美貌的娘儿们,也不知道有多少,俺从不曾向她们低过头。自从那天月下见了姑娘,又蒙姑娘许我在真真庙里相见,俺的魂灵儿便交给姑娘了。行也不是,坐也不是,吃也没味,睡也不安。俺便费尽心计,上这山尖儿来,铺设这间洞房。又怕明火执仗的来打劫,恼了姑娘;又害怕姑娘得了不好的名儿,便天天的暗地里打听。如今打听得姑娘要上山来打猎,便假装一只猛虎,在山冈子下守候。天可见怜,姑娘果然来了。姑娘现在既到了此地,可也没得说了!是姑娘自己答应在真真庙里见面儿的,俺拼了一辈子的前程,在这山洞子里陪伴姑娘。”

  一个何等要强的佛库伦,被他一席话,说得心肠软下来。从此跟着乌拉特,在山洞子里暮暮朝朝的度那甜蜜光阴。眼看着一个英雄气概的男子,低头在石榴裙下,便说不出的千恩万爱。他俩在洞子里,促膝围炉浅斟低酌,倒也销磨了一冬的岁月。

  到得春天,佛库伦偶尔在洞口门一望,只见千里积雪,四望皎然,又看看自己住的地方,真好似琼楼玉宇,高出天外。又向西一望,见山坳里一簇矮屋,认得是自己的家里。她想起自己的父母,这时候不知怎的悲伤,便不由得两行泪珠儿落下粉腮来。急忙回进洞去,坐在炕沿上,只是掉眼泪。乌拉特见了,忙上前来抱住,低低的慰问。这时佛库伦心中,又是想念父母,又是舍不得眼前的人儿。经不得乌拉特再三追问,她便把自己的心事说出来。乌拉特听了,低着头想了一会,说道:“拼着俺一条性命,送姑娘回家去吧!”佛库伦听了,连连摇头,说道:“这是万万使不得的,我家恨你,深入骨髓。如今你又抢劫了我,我爹爹如何肯和你干休?你此去,一定性命难保,你不如放我一个人回去,我见了父母,自有话说。”

  乌拉特听说要离开他,忍不住落下几点英雄泪来。说道:“姑娘去了,怎的发付我呢?”这句话,说得佛库伦柔肠百折。她心想:我们布尔胡里地方男子,都是负心的;难得有这样一个多情人儿。可惜我和他两家,是世代冤仇,眼见这个姻缘是不能成功的了。罢,罢,罢!拼了我一世孤单,我总想法子和他做一对白头偕老的夫妻。当时她便对乌拉特说明:此番回家去探望一回父母,算是永远诀别,早则半载,迟则一年,总要想法子来找你,和你做一对偕老的夫妻。只是怕到那时你变心呢。”乌拉特听了,便向腰里拔出一柄刀来,在臂膀上搠一个透明的窟窿,那血便和潮水般涌出来,忙拿酒杯接住,送到佛库伦嘴边去。佛库伦喝了半杯,剩下半杯,乌拉特自己吃了。这是他们长白山地方上人最重的立誓法,意思是说谁背了誓盟,便吃谁,杀死了喝他的血。当时乌拉特臂上吃了一刀,佛库伦一时不忍离开他,忙替他包扎好了伤口,服侍他睡下。两人又厮守了十多天。

  一天晚上,天上一轮皓月,照着山上山下,和水洗的一般,佛库伦和乌拉特肩并肩儿站在洞口望月,忽然又勾起了思念父母的心事。乌拉特便吩咐挂下绳椅,两人握着手,说了一句‘前途珍重’!那绳椅沿着山壁飞也似的下去。乌拉特站在山顶上,怔怔的望着,直到望不见了,才又叹了一口气,回进洞去。

  这里干木儿自从丢了女儿佛库伦以后,天天带人到山前山后去找寻,一连寻了一个月,兀自影踪全无,把个干木儿急得抓耳摸腮,长吁短叹,她母亲也因想念女儿,啼啼哭哭,病倒在床。她两个姊姊,亲眼看妹子被老虎拖去,越发觉得凄惨;想起他妹子来,便哭一回说一回。一家人都被惨雾愁云罩住了,再加门外冰雪连天,越发弄得门庭冷落,毫无兴趣。看看过了冬天,又到春天,恩库伦回到丈夫家里了,丢下正库伦一人,凄凄惨惨的每天晚上爬在炕上,陪伴母亲,手里拈着一片鞋帮儿,就着灯光做活计。心里想起妹妹死得苦,一汪眼泪包住眼珠子。忽见门帘一动,踅进一个人来,抬头看时,那来的不是别人,正是合家人日夜想念着的三姑娘佛库伦。正库伦见了,一纵身向前扑去,喊了一声:“我的好妹子!”她母亲从梦中惊醒过来,欢喜得将三女儿搂在怀里唤心肝宝贝时惊动了合家老小,都跑进屋子来看望。干木儿拉住了他女儿,问长问短。佛库伦扯着谎说道:“我当时昏昏沉沉的被老虎咬住了,奔过几个山头,恰巧遇到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