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舒迟。

车驾回宫,已是上灯时候,近侍呈上兆惠由伊犁递来奏本一道。高宗拆封瞧时,大略说是“遵旨派遣副都统阿敏图前往招抚。大和卓木意尚恭顺,小和卓木很是倔强,耸令乃兄,起兵抗拒。大和卓木为弟所惑,现已率众守险,传檄各城,互相援助,回户数十万,无不风从。揣他们意思,无非因我朝新得准部,反侧未定,急切不能用兵,所以敢这么猖撅。抚局已变,是否可以进兵之处,奴才不敢自专,请旨遵行”等语,高宗瞧毕,心里倒着实踌躇,要不用兵,香妃决不会到手;要用兵,又怕将帅卤莽,不能生擒活捉,也是无益。这件事,又未便明降上谕,展转愁思,毫无善策。这夜连晚膳都没有好生吃,睡在床上,复去反来,直到天明何曾合过眼。

深宫宵旰,说话的这张笨嘴,实也形容不尽。早有裘太监报知和珅。和珅叹道:“君忧臣辱,要圣上这么焦劳,都是我们做臣子的过处。”

裘太监道:“老和,你有法子,也替咱们爷分分忧。你们两个交情,原不能作寻常君臣论的。”

和珅道:“人非草木,圣上这么疼我,真真杀身难报。现在法子倒有一个,但是大庭广众,未便陈奏。最好费你神,回去探探懿旨,圣上如果欢喜,我再单身陛见,密密的陈奏。你看如何?”

裘太监道:“不好与你代奏么?”

和珅道:“代奏怕不很便当呢!

”裘太监笑道:“又是什么鬼鬼祟崇的勾当。想那一日,咱们爷跟你俩个,在圆明园绿天深处,说是密谈军国大事,我没有知道,撞进来瞧见了,几乎不曾把肚肠笑断,事后还吃爷骂了一顿。其实你们胆也太大,门都没有掩,就这么,究竟又不是堂皇冠冕的事。亏是咱们两个有交情,不然,你老人家声名儿就不免要平常了。”

和珅被裘太监说着短处,羞得面红耳赤,一语不发。裘太监道:“这有什么,我又没有同别个人讲过,你要如此,咱们俩个倒又不像是知己了。”

和珅道:“是了是了,天也不早,你也应回宫去了。托你的事,千万留在心上。

”裘太监笑着自去。

不过顿饭时光,裘太监又骑着马来,宜召和珅养心殿陛见。

和珅大喜,跟随裘太监入朝。行过礼,高宗赐他在脚踏上坐了,随问道:“回子猖撅,裘得禄说你有希谋秘计,可是真的?”

和珅回奏,奴才也不过是一得之愚,可采与否,还求皇上圣裁。

”高宗喜道:“有法子就好,你说给我听听。”

和珅道:“本朝士马精壮,粮饷充足,开起仗来,不愁不胜。就怕统兵将帅未喻圣意,一味蛮战,失之毫厘,差以千里。虽辟疆土,如获石田,皇上不是就为这个愁闷么?”

高宗不觉前席道:“和珅你这个人,真是聪明,真有能耐,朕的心事,被你一猜就猜着。

”和珅道:“奴才下见,偶尔上合天心,那也不值什么。”

高宗道:“这件事情,你可有法子处置么?”

和珅道:“依奴才糊涂主看,皇上尽下旨,饬兆惠开战。奴才私下再修一封信给他,皇上有甚不便明宣的旨意,由奴才详细关照他。皇上瞧奴才这主意儿,还好行么?”

喜得高宗直立起来道:“我的儿,你真是个可人儿。此事如果办成,都是你的功劳。”

和绅道:“国家天威,皇上洪福,这件事奴才知道,总会成功的。”

高宗喜极,随下旨,饬兆惠相机进攻。这道上谕,却与和珅私信,一并发去。

只道天戈所指,小丑立就荡平。谁料两和卓木,很是得众,回部里头,无论是城是庄是堡,通通联成一气,人心固结,众志成城,利害得要不的。并且回城都依着山冈建筑,沙石柳条夹杂而成,坚固险峻,矢炮都攻不入。清军屡次进攻,屡次失利,损兵折将,不知丧掉几多人马。无奈高宗志在必得,添兵添饷,着着上前,死了一千,就调二千去,死了二千,就调四千去。这弹丸之地的回疆,恁是如何利害,螳臂终难挡车,挥戈终难返日,两和卓木只落得率领残卒投向邻部巴达克山而去。大清将帅,哪里肯舍,一面下令穷迫,一面飞檄邀截。巴达克山不敢违拗,立把和卓弟兄杀死,并他的眷属,一齐献到大营。于是回部悉平,时乾隆三十八年也。自二十二年出师到今,先后共历七年之多,费去钱粮真是恒河沙数。

捷报到京,高宗听得香妃无恙,余者也就不在意了。倒是和珅看不过,密奏道:“西征将士,栉风沐雨,血战七年,似不宜过于淡保”高宗道:“你要朕封他们么?待回了京再封也不晚。”

和珅道:“皇上天恩,他们原也不敢计较早晚,但香妃还在营里头,万里护送,他们虽然不怎样,只要稍一大意,可就误事不浅呢。再者他们建了这点子微劳,早晚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