昏雾暗之中,隐隐约约现出万道金蛇,周回乱掣,云气迷漫,风声怒吼,天低如盖,地滑如油。霎时电光一闪,霹雳一声,大雨倾盆而降,宛似匡庐瀑布,大海飞湍,白茫茫的一片平空直泻下来,夹着那闪闪烁烁的电光,隆隆殷殷的雷声,直震得人心骇目眩。太监飞报:“中正殿门外的贼子,都被天雷击死,那尸身都在武英殿御河里氽呢。”

皇次子道:“贼子造逆,可见天也不容呢。”

一时仪王、成王先后报称:“皇城内外,贼子都已搜尽,再没一个存留了。”

皇次子道:“都不要问,等主子回来,亲自发落。”

于是入内慰问母后。

皇后己吓得在佛前上香许愿,一见皇次子,就问事情怎么样了。皇次子道:“母后放心,贼子己由子臣同各位王爷搜杀尽净,天也助着咱们,大雷大雨,震毙的也不少。现在皇宫内外,一个贼子都没有了。”

皇后道:“阿弥陀佛!这才放了心。

主子那里,你总也修个本子去才是正理。”

皇次子道:“子臣知道。”

又谈了几句别的话,方才退出。

皇次子亲自秉笔,做了一个本子,大旨说是:“本月十五日午刻,子臣等在上书房,闻各处太监关门总管常永贵等获贼二名。将近未刻,以为无事,商同至储秀宫给皇母请安。闻有贼越墙从内右门西边入。子臣实出无奈,大胆差人至所内,取进撒袋鸟枪腰刀。惟时外兵未进,不料五六贼至养心门对面南墙外膳房上,从西大墙欲向北窜,子臣手足失措,大胆在宫内放枪,将一贼打坠,又有两三贼仍在墙上。一贼手执白旗似有指挥,子臣复将执旗贼打坠,余者方不敢上墙。子臣复至储秀宫奏明,请子臣皇母放心,切嘱子臣三弟不许稍离左右。子臣至西长街西厂一带访查,绵志、奕绍、成亲王、仪亲王、内务府大臣先后带领官兵进内,子臣嘱令将内膳房搜捕,复得贼二人,并派谙达侍卫在储秀宫东长街以防不然。子臣皇母同贵妃等,及子臣等并九宫主,仰赖皇父威福,均皆平安。伏祈圣心宽慰。”

等语。天大祸事,雾解冰消。

这一道奏报,飞递到行在,仁宗喜逐颜开,立下谕旨,封旻宁为智亲王,增俸银一万二千两,并赐撒袋鸟枪,嘉名儿叫威烈枪,贝勒绵志,赏加郡王衔。一面下诏罪己,并责中外诸臣泄遝尸素,致酿汉唐宋明以来未有之祸。扈跸诸臣得着这个惊耗,监到行宫伏地请罪。仁宗道:“逆贼反进皇城,真是从古以来未曾见过的事。朕躬虽然不德,你们平日究竟太会享福,太不留心国事。前年天像告变,朕也曾一再告戒,但凡肯听从一二句,也决不会闹出这么大笑话来。现在朕要治你们罪,也屑治不胜治。只要咱们君臣从今以后,一心一意,把民情国事常常存在心上,太平虽然不见得,像这么大的笑话也可以免了。

”群臣听了,除了碰头称“是”外,再没有别的的话讲。

仁宗忽又想起一事,向众人道:“别个呢,情还可原,吉纶这厮真太不成事礼了,他是步军统领呢。贼子在京里闹事,他竟一点儿没有知觉,你们瞧他这个人,混帐不混帐!”

尚书托津道:“吉纶糊涂己极,按照祖制,死有余辜。所望皇上宽恩,免其一死。”

仁宗默然。群臣震惧失色,只道吉统领必要遭着大辟。谁料上谕下来,只把他黜掉了,派尚书英和为步军统领,此外别无处分,群臣无不称奇。仁宗向臣下道:“这回事情,究竟蒙着上天默佑。你们想罢,咱们才到尹玛图地方,才要放队进哨,偏偏山潦会暴发起来,弄得打不成功猎。孩子们先回京,却就是了这一回的难。倘然山潦不涨,爷儿们这会子正在猎场行乐呢,皇城里早不知扰得怎样了。”

群臣听说,齐声称贺。仁宗不悦道:“请罪是你们,称贺也是你们,你们这一班人,真也太会玩笑。然而天下事不堪再坏,你们总也要留意一点子。”

众人听了这几句话,一个个没意思起来,低头垂手一声儿不言语。

仁宗传旨回銮,自白涧地方启跸,十七日,驻烟郊,十九日抵京师,智亲王率同满汉文武出城迎接。仁宗一见智亲王,欢喜得什么相似,叫他到御辇前,携着他的手,问了好多话儿,随叫他跨着马,跟着御荤,一同进城。回到宫里,步军统领英和,奏报教首林清己在黄村地方捉获。仁宗道:“叫他解进来,朕要亲自审问呢。”

智亲王道:“皇上万金贵体,何必亲自劳神?”

仁宗道:“朕要瞧瞧这叛徒这么胆大,究生得怎么个样子。”

智亲王道:“这几日连着刮黄沙,尘氛埃影,蔽日冲天,镇日价黑夜相似,满京城谣言蜂起,自宵达旦,惊扰不已。现在皇上回了宫,人心总可以大定了。”

仁宗道:“朕要亲自审问,也无非为镇定人心起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