已傍晚,不及开议而散。次日是七月初九,军机大臣退值之后,即与诸王大臣齐至外务部公所会议。庆亲王奕劻,论行辈是最老,论年纪是最高,论爵秩是最尊,当下首先发言道:“瞧泽公及戴、端两大臣的折子,历陈各国宪政之善,设宪法一立,全国之人,皆受治于法,没有什么差别,既同享权利,即各尽义务。并且说立宪国的君主。虽然权力略有限制,那威荣倒有增无减。这么看来,立宪这一桩事情,是的确有利无弊的了。近来全国新党的议论,中外各报的指陈,海外留学各生的盼望,都在这一桩事情上。我国自古以来,朝廷大政,碱以人民的趋向为趋向。现在举国趋向都在这一桩上,足见目下最该措施的事情,就只这一桩是要紧。倘必舍此他图,即是拂逆民意,即是舍安趋危,避福就祸。照我的意思,似该决定立宪,赶快宣布。下可以顺民心,上可以副圣意。”

这言未毕,只见汉大臣中,一声咳嗽,站起一位鬓眉皓白的老人来。那人向奕劻道:“老王爷受恩深重,怎么也说出这种话来?老王爷可不比那些年轻没阅历的人,奇怪极了!”

奕劻道:“此乃奉旨会议的事,老中堂既有高见,不妨说出来,我们大家领教领教!”

那人气极了,一时回答不出。众人都道:“孙中堂政躬要紧,休要气坏了!”

欲知此人是谁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一二三回  颁明诏圣君筹宪政 定官制贤相话沧桑
话说这位气坏的汉大臣,就是孙家鼎孙老中堂。当下孙家鼎道:“你们别道我外教,立宪这一件事情,我也略略研究过一番。那立宪国的法,与君主国全异。所以异的地方,不在形迹上,是在宗旨上。宗旨一变,一切用人行政之道,无不尽变。

譬如重心一移动,全体的质点,就都要改变方向了。此种大变动,行在国力强盛时光,尚不免有骚动之忧,现在国势衰弱到如此地步,照我看来,变得太急太骤,怕就渐骚然不靖之象,似该先革掉丛弊太甚诸事,等到政体清明,渐渐的变更,也不算晚。”

徐世昌立起道:“孙中堂,逐渐变更的法子,已经行了多年,一点子没有成效,就为国民的观念不变,他的精神也无从而变。只有大大的变革,才能够发起全国精神呢。”

孙家鼎道:“照老哥这么说,必是国民的程度,渐已能及,才能够这么办。只是现在时光,国民能实在知道立宪利益的,不过千百人中之一;至于能够知道立宪之所以然,又知道为之之道的,恐怕不过万人中一人罢了。上头虽然颁布宪法,百姓都懑然不知。就这么办去,不但无益,倒适为厉阶,仍宜谨慎点子的好。

”徐世昌还未回答,汉大臣中,早又站起一个人来。众人瞧时,乃是管学大臣张百熙张尚书。只见张尚书道:“孙中堂的话,说得何尝不是!但是国民程度,全在上头的人劝导。现在上头的人,没法子提高他的程度,倒说等候国民程度高了,才立宪法,这是永不能必的事。照我个人意见,以为与其等候他程度高了立宪,不如先预备立宪,再慢慢的施诱导,使国民得渐几于立宪国民程度好的多呢!”

满大臣中又站起一人,乃是荣尚书荣庆,发出反对的议论道:“我非不深知立宪政体之美,但是吾国政体宽大,渐流弛紊。为今之制,极该整饬纪纲,综核名实,立居中驭外之规,定上下相维之制。行过数年之后,官吏尽知奉法,人民碱称便利,然后徐议立宪也未晚。如果不察中外国势之异,徒徇立宪的好名儿,势必至执政者无权。那一班神奸巨蠹,倒得栖息其间,日引月长,为祸非校此事关及国家安危,还请诸位从长计较。”

瞿鸿机介面道:“惟其如是,所以都说预备立宪,不是说立即立宪,荣尚书可以放心。”

尚书铁良道:“我听得各国的立宪,都由国民要求了才成功。要求得利害的,甚至于暴动。日本虽然未至于暴动,那要求却也很利害的。国民能够要求,是已深知立宪之善,知为国家分担义务。现在未经国民要求,倒要先给他权柄,那班国民不懂事,反以分担义务为苦,便怎么呢?”

众人听了,都不作声。

直隶总督袁世凯袁公再也耐不住了,当下立起道:“天下事势,何常之有?从前欧洲人民,积受压力,又有爱国思想,所以出于暴动以求权利。我国则不然,朝廷既崇尚宽大,又没有外力相迫,人民处于不识不知之天,绝不知有当兵纳税的义务。所以各国的立宪,因民之有知识而使民有权;我国因差民以有权之故而知有当尽之义务。事理之顺逆不同,预备之法,亦不能同。总以使民知识渐开,不迷所向,为吾辈莫大之责任。

这是吾辈所当共勉的。”

铁良道:“照此说来,预备立宪之后,该设立内阁,厘定官制,明定许可权,整理种种机关。且须以全力开国民的知识,溥及普通教育,派人分至各地演说,使各处绅士商民知识略相平第才好呢!”

袁公道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