承畴一个没意思,两脸涨得通红,坐在旁边,一声儿不言语。多尔衮又询问一回别的政事,闲坐一回,也就散了。

临散时,文程约承畴过宅小酌。承畴不敢推辞,跟随文程到家坐定,文程道:“老亨瞧见王爷神情么?他对你好似有不高兴的样子。”

承畴着急道:“王爷不高兴,我还有性命么?

但是,我不知哪一桩事,不合他老人家意思,连我自己也不知道。”

文程道:“那桩事你不肯附和,刚林回了王爷,王爷就不高兴起来了。”

承畴听了,深自懊悔。随道:“那都是我一时固执得不好,往后一切少不得要你老人家替我弥缝呢!”

文程道:“那也不值什么,在一朝做官,帮句巴好话,原是同僚们应尽的职分。”

承畴谢过,随问:“这件事情谁起的意思?

”文程道:“原是上头的主意。只是上头虽有了这个主意,究竟开不得口。是含芳告诉公公,王公公转告刚林的。刚林为你是两朝元老,必定熟悉掌故,巴巴请你去商量。谁料你偏闹起书呆子脾气来,执拗得要不的。谁来与你多言呢。”

承畴道:“我真该死!刚林也不好,没有告诉我明白。我要是知道上头意思,也不会执拗了。”

文程道:“你还怪他呢!他告诉我,一开口就被你骂得狗血喷头。请问如何还好说明白?”

承畴没语,歇了半日,笑道:“也是凑巧,亏得睿邸福晋过世了,不然,这件事如何好办?”

文程道:“为了福晋过世,上头才想出这个意思来。”

承畴道:“办便办定了,但是从何处入手呢?

”文程道:“我早想定了,咱们几个人,聊衔上一个公奏,称说摄政王功轶桓文,德迈周召,我皇上宜报以殊礼。”

承畴道:“‘殊礼’两个字,也关不到这件事呢。”

文程道:“转下来就说摄政王是皇上的叔父,叔父古称犹父。摄政王待到皇上,不异亲父之待亲儿。王既以子视上,上亦当以父视王。窃谓皇上对王宜事以父礼。千古未有之勋德,非千古未有之典礼,不足酬报。这么一个公奏上去之后,上头批下来,自然是叫王大臣议复。等到议准之后,我们再上第二本公奏,称说父母不可异居。今闻摄政王新赋掉亡,而我皇太后又寡居无偶,秋宫寂寂,诚非我皇上以孝治天下之道。臣等愚昧,窃谓皇上既以父礼事王,宜请父母同宫合居,辰昏定省,以尽天子以孝治天下之至意。这一本公奏一批准,太后大婚典礼,就可以举行了。

”承畴不胜佩服,随道:“太后大婚从来没有举行过,历代礼书上,也从没有这个仪注,倒是很为难的一件事情。要简略呢?

殊非尊王的道理;要隆崇呢?又没个援引,没个比附,空里空洞,如何拟撰?”

文程道:“仪注一层,我已与金之俊商量过,他的意思倒很好。”

承畴道:“金岂凡原当了好多年礼部尚书,仪注这一门,肚子里是烂熟不过。但是这回事情是特创的,恁他再熟点子也不相干。”

文程道:“他说比照大明会典上,皇帝大婚典礼,再加增一点子就是了。”

承畴道:“真是好法子,亏他怎么会想出来的。”

此时家人已把酒菜搬出,二人浅斟低酌,谈谈国政,论论文学,直到月上,方才别去。

次日,文程就提本,打头名不用说得是范文程,第二名内阁大学士刚林,第三名宏文馆大学士洪承畴,往下便是礼部尚书金之俊等一般人物了。多尔衮览奏大喜,随批王公、贝勒、六部、九卿议复。这一议,自然总议准的。文程等接着又是一本,奏请父母合居。多尔衮批令群臣再议。议复之后,内阁里就发出一道上谕来,其文道:朕以渺渺之身,托诸兆民之上,抚有夷夏,克绍丕基。内赖皇母皇太后之训迪,外仗皇父摄政王之匡扶,得免陨越。惟是开基建极,皇父功多;而皇父至德让国,谦抑自持。朕衷弥深歉仄。崇德报功,古有明训。况以皇父德迈周召,功轶桓文,诸王贝勒,六部九卿,合辞吁请,佥谓父母不宜异居。孝亲尤贵养志,其言深洽朕怀。谨择于某月某日,恭请皇父母合宫同居,恭行大婚典礼。着鸿胪寺礼部谨敬将事,勿负朕诚心孝奉至意。钦此。

谕旨一下,各宫内监、礼部各官,顿时忙乱起来。

等到大婚这一天,满汉各官,一个个穿着花衣,捧着贺表,上朝称贺。恩旨下来,大赦天下。在京文武,加官一级,无级可加的,进勋阶一级,都给新衔诰命,新得各地方,蠲免钱粮一年。明人张苍水先生有诗云:上寿称为合卺尊,慈宁宫里烂盈门。

春官昨进新仪注,大礼恭逢太后婚。

大婚礼毕,两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