笔一挥,立尽两纸,洋洋数千言,书至激烈处,解衣磅礴,以手捶胸,一若不忍复写似的。写毕一纸,李准即持奉张鸣岐阅视。再写第二张,将次写毕,忽然欲唾,恐污地重又忍祝李准亲持痰盂近前,才唾。给以烟茶,均起立鞠躬为礼。写毕,又在堂上演说,说到时局悲观,捶胸顿足,力劝各官献身为国,革除暴政,建立共和,能使将来国家安强,人民奠枕,那么我们虽死犹生了!官吏听了,也有感叹的。问到陈可钧,有讥他白面书生,何苦为逆,自残其生的!可钧怒喝道:“你说此举为壮士辱么?事纵不成,也可警醒同胞!你们官场利欲熏心,血液已冷,何足语此?”

问供已毕,众英豪从容就义。事后善堂董事收敛英骸,共计七十二具,葬在大东门外黄花冈地方。此系后话。

却说乱事初起时光,张制台传出令箭,斩一革党首级,赏银币百元。于是无辫商民无辜受戮的,不知凡几!诛戮没辫子最出力的,就要算着李准部下的防勇。住家商铺因乱遭抢的,更是不能计算。防勇分赃,每人有到数百余元。偏偏革党举动文明,绝无扰累,因此革党这一回失败,倒买得全国人民的怜悯,增高人心的信用。

闰六月十九日,水提李准在双门底地方遇刺受伤,粤人无不暗暗称快,就是老大的证据。更有一桩不幸中之幸事,就是黄兴仓猝举事,香港同志,未及知照,不曾一网打尽。赵声、胡汉民、宋教仁于三十日晨抵省,知道事已失败,即由原船回港。赵声愤恨成疾,不思寝食,后忽患腹痛,日本医生诊他是肺炎,喝了药水也不见效,转延英医,说他是肠痈症,须施刀圭,可望速愈。赵声因急于远行,不允刀割。延至四月中旬,炎病益剧,几至发狂,众人遂把他送入雅利氏医院割治,体弱痈成,可怜开割也难救治。延至二十日,一瞑不视,长眠去了。

此时黄兴也从万死一生中逃出,已在医院养伤。同志精锐,挫折殆尽,叫寻常人当了此境,早已灰心失望。同盟会党人,都是天生英豪,经一回失败,即多一回阅历,增一回知识,勤也不怠,积极进行。勇往直前之气,比了从前,还要高起数倍。

当下由宋教仁建议,革命须当切实准备,共有上中下三策。

上策是中央革命,该联络北方军队,以东三省为后援,一举而占北京,然后号令全国。如葡、土已事。此为最善的善法;中策该在长江流域举事,那各省也须同时大举,一边破坏,一边建设,设立政府之后,随即举兵北伐。此为次策;下策不过在边隅地方动手,设立秘密机关于外国领地,进据边隅,以为根据,然后徐图进取,那根据地或是东三省,或是云南,或是两广。此为下策。众人筹议一回,都说上策运动稍难,下策已经行之而败,且足引起外人干涉,酿成分裂之祸,决计采用中策,实行中策之准备。于是解散香港机关,即在上海地方,立一个总机关,即为同盟会中部总机关,于本年闰六月成立,内设立五个总务干事,就是宋教仁、谭人凤、杨甫生、陈英士、潘祖彝五人担任。在长江流域,遍立分会,准备大举。谭人凤因事赴都,就叫他乘便组织北京分会。叫居正到湖北,联合共进会与文学社,立为湖北分会。派曾杰、焦大峰设立湖南分会,派范鸿仙、郑赞丞设立安徽分会。这几个分会,皆直属于上海总机关,主持长江流域连络军队事情。东京本部吴永删、张懋隆将回四川,路过上海,宋教仁就叫他在川中设立分会,运动军队,与长江下游相联络。陕西地方,派井勿幕联络军队,设立分会。机关略备,宋教仁随即筹备战略。以湖北地处中国中部,宜首倡义,但是武昌为四战之地,粮饷不济,定出一俟湖北举事,即令湘蜀同时回应,以解上游之困,而为鄂中后援。又以京汉铁路交通南北,敌军易于输运,定出武昌既举之后,即派兵驻守武胜关,使敌兵不得南下。一面令秦晋同时举事,出兵断京汉铁路,以分敌势。又惧湖北一动,下流阻塞,将使运输不利,定出长江下游,同时于南京举事,并封锁长江海口,使敌军海军舰队势成孤立,以乘机劫龋计划既定,立即密函通告各机关,叫他们依计行事。谁知同盟会准备革命,事事积极进行;清政府准备亡国,也事事积极进行。这就叫相反而成,不谋而合。

原来朝廷自颁预备立宪而后,一切举措,极喜与国民好恶背驰。如本年三月,组织皇族内阁,各直省咨议局议员等抱忠君爱国之隐,为披肝沥胆之词,特恳都察院代奏,请明降谕旨,于皇族外另简大臣,组织责任内阁,以符君主立宪公例。谁知降下这么一道圣旨:“黜陟百司,系君上大权,乃该议员等一再陈请,议论渐近嚣张,日久恐滋流弊,朝廷用人,审时度势,一秉大公,尔臣民等均当懔遵钦定宪法大纲,不得率行干请以符君主立宪本旨。”

各议员见了此旨,连声叫苦,没法奈何。

未几,政府宜示铁路政策,干路均归国有,支路准商民量力酌行。从前批准铁路各案,一律取销,如有抵抗,即照违制论罪。皇族内阁这一个铁路国有政策,本着后四国借款合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