朝廷于夏国,非不经营之,五路进讨之策,诸边肆扰之谋,皆尝用之矣;知侥幸之无成,故终于乐天事小之道。况夏国提封万里,带甲数十万,南有于阗,作我欢邻,北有大燕,为我强援,若乘间伺便,角力竞斗,虽十年岂得休哉?即念天民无辜,受此涂炭之苦,国主自见伐之后,夙夜思念,以为自祖宗以来,事中国之礼,无或亏怠,而边吏幸功,上聪致惑,祖宗之盟既阻,君臣之分不交,存亡之机,发不旋踵,朝廷当不恤哉?至于鲁国之忧,不在颛臾,隋室之变,生于杨感,此皆明公得于胸中,不待言而后喻。何不进谠言,辟邪议,使朝廷与夏国欢好如初,生民重见太平!岂独夏国之幸,乃天下之幸也。书中虽未免自夸,然诘问宋廷颇中要窾,故特录之。
  昌祚得书上闻,神宗亦无可驳斥,即令昌祚答使通诚。夏乃复遣使上表,有“乞还侵地,仍效忠勤”等语,乃特赐诏命云:
  顷以权强敢行废辱,朕用震惊,令边臣往问,匿而不报。只好推到幽主上去。王师徂征,盖讨有罪,今遣使造庭,辞礼恭顺,仍闻国政悉复故常,益用嘉纳。实是所答非所请。已戒边吏毋辄出兵,尔亦慎守先盟,毋再渝约!
  夏使得诏自去。再命陕西、河东经略司,所有新复城寨,逻卒毋出二三里外。岁赐夏币,悉如前额。已而夏主复上书乞还侵疆,神宗不许,于是夏人仍有贰心。中丞刘挚,劾奏李宪贪功生事,遗祸至今,不可不惩,乃贬宪为熙河安抚经略都总管。越年为元丰七年,夏人又大举入寇,号称八十万,围攻兰州。云梯革洞,百道并进,阅十昼夜,城守如故,敌粮尽引还。这一次总算由李宪先事预防,守备甚严,所以不至陷落。一长必锋。及夏人再寇延州德顺军,定西城,并熙河诸寨,均不得逞。未几又围定州城,为熙河将秦贵击退。夏人方卷甲敛师,稍稍歇手了。
  神宗罢免蒲宗孟,用王安礼为尚书左丞,李清臣为尚书右丞,调吕公著知扬州。且因司马光上《资治通鉴》,授资政殿学士,这《资治通鉴》一书,上起周威烈王二十三年,下终五代,年经国纬,备列事目,又参考群书,评列异同,合三百五十四卷,历十九年乃成。神宗降诏奖谕道:“前代未闻有此书,得卿辛苦辑成,比荀悦汉纪好得多了。荀悦汉季颍阴人,曾删定汉书,作帝纪二十篇,所以神宗引拟司马光。小子也有诗咏道:
  不经鉴古不知今,作史原垂世主箴。
  十九年来成巨帙,爱君毕竟具深忱。
  转眼间已是元丰八年,神宗有疾,竟要从此告终了。看官少待,试看下回接叙。   夏无可伐之衅,乃以司马光之将召,启蔡确西讨之谋,俞充为蔡确腹心,上书一请,出师五道,孙固、吕公著等力谏不从,且任一刑余腐竖,付之重权,就令得胜,尚足为中国羞。况伊古以来,断未有奄人统军,而可以成功者。多鱼漏师,竖刁为祟,相州溃败,朝恩监军,神宗宁独未闻耶?灵州一败,李宪尚不闻加罚,且复令经略泾原,再图大举,一之为甚,乃至于再。不待沈括、徐禧之生议,而已知其必败矣。要之兵不可不备,独不可常用。富郑公当熙宁初年,奉召入对,已请二十年口不言兵,老成人固有先见之明,惜乎神宗之不悟也。
  
  第四十三回 立幼主高后垂帘 拜首相温公殉国
  却说元丰八年正月,神宗不豫,命辅臣代祷景灵宫。及群臣分祷天地宗庙社稷,均不见效,反且加剧,辅臣等入宫问疾,就请立皇太子,并皇太后权同听政。神宗已无力答言,只略略点首罢了。查神宗本有十四子,长名佾,次名仅,三名俊,四名伸,五名僴,六名傭,七名价,八名倜,九名佖,十名伟,十一名佶,十二名俣,十三名似,十四名偲。佾、仅、俊、伸、僴、价、倜、伟均早亡,要算第六子傭,挨次居长,神宗已封他为延安郡王,但年龄尚止十岁。
  当拟立皇太子时,职方员外郎邢恕,想立异邀功,竟往谒蔡确道:“国有长君,乃社稷幸福,公何不从岐、嘉二王中,择立一人?既可安国,复可保家,岂不是两全其美吗?”蔡确踌躇半晌,方道:“君言亦是,但不知太后意见如何?”邢恕道:“岐、嘉二王,皆太后所出,母子恩情,当必逾常,公还有什么疑虑?”一厢情愿。确喜道:“且与高氏商量,免生枝节。”邢恕道:“恕先去密议,包管成功。”言毕辞出,遂往见太后侄儿高公绘兄弟。公绘迎入,恕寒暄数语,即与附耳密谈。公绘摇首不答,恕复道:“延安幼冲,何若岐、嘉?况岐、嘉本皆称贤王呢。”公绘道:“这是断不便行,君难道欲贻祸我家么?”恕碰了一个钉子,未免乘兴而来,败兴而返。
  看官道岐、嘉二王是何人?便是神宗胞弟昌王颢及乐安郡王頵。颢徙封岐王,頵进封嘉王,两王因神宗寝疾,尝入问起居,高太后恰也防着,命他不必屡入,并阴敕中人梁惟简妻,预制一十岁儿可穿的黄袍,密教他怀藏进呈。偏邢恕心尚未死,再与蔡确密谋,拟约王珪入问帝疾,暗使知开封府蔡京,外伏剑士,胁迫王珪,倘珪持异议,即将珪枭首,哪知珪命不该绝,未待蔡确与约,先已入宫定议,册立延安郡王。确迟了一步,计不得行。满腹奸刁,至此也输人一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