得了这道诏旨,弄得进退两难,只好乞请瓜代,有诏不许。其时陈钺已入居兵部,复为代请,又经宪宗切责,把钺免官。未几罢西厂,又未几调王越镇延绥,降汪直为南京御马监,中外欣然。只王越、汪直两人,不知为什么缘故,竟失主眷,彼此叹息一番,想不出什么法子,没奈何遵着朝旨,分途自去。谁叫你喜功出外?谁叫你恃势横行?
  小子细阅明史,才知汪直得罪的原因,复杂得很。若论发伏摘奸的首功,要算是小中官阿丑。一长可录,总不掩没。阿丑善诙谐,且工俳优,一日演戏帝前,扮作醉人的模样,登场谩骂,另有一小太监扮作行人,出语阿丑道:“某官长到了。”阿丑不理,谩骂如故。小太监下场后,复出场报道:“御驾到了。”阿丑仍然不理。及三次出报,说是“汪太监到了”。阿丑故作慌张状,却走数步。来人恰故意问道:“皇帝且不怕,难道怕汪太监么?”阿丑连忙摇手道:“休要多嘴!我只晓得汪太监,不可轻惹呢!”阿丑可爱。此时宪宗曾在座中,闻了这语,暗暗点首。阿丑知上意已动,于次日再出演剧,竟仿效汪直衣冠,手中持着两把大斧,挺胸而行。旁有伶人问道:“你持这两斧做什么?”阿丑道:“是钺,不是斧。”那人又问持钺何故?阿丑道:“这两钺非同小可。我自典兵以来,全仗着这两钺呢。”那人又问钺为何名?阿丑笑道:“怪不得你是呆鸟,连王越、陈钺,都不知道么?”宪宗闻言微哂。及戏剧演毕,又接览御史徐镛奏折,系劾奏汪直罪状,略云:
  汪直与王越、陈钺,结为腹心,互相表里,肆罗织之文,振威福之势,兵连西北,民困东南,天下之人,但知有西厂,而不知有朝廷,但知畏汪直,而不知畏陛下,寖成羽翼,可为寒心。乞陛下明正典刑,以为奸臣结党怙势者戒!于此时始上弹章,亦是揣摩迎合之意。
  宪宗览后,尚在踌躇。还是恋恋不舍。会东厂太监尚铭,以获贼邀赏,恐汪直忌功,不无谗构,遂探得汪直隐情,及王越交通不法情事,统行揭奏。宪宗乃决意下诏,迁谪直、越。礼部侍郎万安,及太常寺丞李孜省等,又先后纠弹直、越。遂并直奉御官,一体革去。削王越伯爵,夺还诰券,编管安陆州。直党陈钺,及戴缙、吴绶等,俱削职为民。韦瑛谪戍万全卫。瑛复自撰妖言,诬指巫人刘忠兴十余人,暗图不轨,及到庭对质,全属子虚,方将瑛正法枭首。且起用前兵部尚书项忠,给还原官;召还前兵部侍郎马文升,令为左都御史,巡抚辽东。中外都喁喁望治。
  其实一党方黜,一党复升,荧惑不明的宪宗,哪里能久任正士,尽斥儉人?万安内结贵妃,得邀宠眷,李孜省系江西赃吏,学五雷法,厚结中官梁芳、钱义,以符箓进,得授为太常寺丞。还有江夏妖僧继晓,与中官梁芳相识,自言精通房术,不亚彭篯。适宪宗春秋正高,自嫌精神未足,不足对付妃嫔,就是老而善淫的万贵妃,亦未免暗中憎恨。梁芳双方巴结,即将继晓荐入,令他指导宪宗,并广采春药,进奉御用。宪宗如法服饵,尽情采战,果然比前不同,一夕能御数女,喜得宪宗心满意足,亟封继晓为国师。继晓母朱氏,本娼家女,丧夫有年,免不得有暧昧情事。继晓却极陈母节,有旨不必勘核,立予旌扬。继晓精通房术,想是得诸母教。饮水思源,其母应得旌表。自是继晓所言,无不曲从。继晓愿为帝祈福,就西市建大永昌寺,逼徙民居数百家,糜费帑项数十万,这还不在话下。惟继晓淫狡性成,见有姿色妇女,往往强留入寺,日夜交欢,京中百姓,被他胁辱,自然怨声载道,呼泣盈塗。刑部员外郎林俊,忿懑的了不得,遂上疏请斩继晓及太监梁芳。看官!你想宪宗如何肯听?阅疏才毕,立饬逮俊下狱,拷讯主使。都督府经历张黻,抗表救解,又被逮系狱中。司礼太监怀恩,颇怀忠义,便面奏宪宗,请释二人。宦官中非无善类。宪宗大愤,遽提起案上端砚,向怀恩掷去。幸怀恩把头一偏,砚落地上,未曾击中。宪宗拍案大骂道:“你敢助林俊等谤朕吗?”恩免冠伏地,号哭不止。宪宗又把恩叱退。恩遣人告镇抚司道:“你等谄事梁芳,倾陷林俊,俊死,看你等能独生么?”镇抚司方不敢诬罪,也为奏免。宪宗气愤稍平,乃释二人出狱,贬俊为云南姚州判官,黻为师宗知州。二人直声震都下,时人为之语道:
  御史在刑曹,黄门出后府。
  二人被谪,感动天阍。成化二十一年元旦,宪宗受贺退朝,午膳甫毕,忽闻天空有巨声,自东而西,仿佛似霹雳一般。究竟是否雷震,容小子下回表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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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汪直以大藤余孽,幼入禁中,不思金日磾宝瑟之忠,妄有安禄山赤心之诈,刺事西厂,倾害正人,酷好弄兵,轻开边衅,吏民之受其荼毒,不可胜计,要之皆万贵妃一人之所酿成也。王越、陈钺等,倚直势以横行,朝臣岂无闻见?乃皆箝口不言,反待一优孟衣冠之阿丑,借戏进谏,隐格主心,是盈廷寮寀不及一阿丑多矣。迨巨蠹受谴,始联章劾奏,欲沽直名,曾亦回首自问,靦颜目愧否耶?况劾奏诸人,仍不出万安、李孜省等,彼此同是儉邪,不过排除异党,为自张一帜计耳。观此回纯叙汪直事,我敢为述古语曰朝无人。
  第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