忽然花丛中卷起一阵香风,甚是狂骤。宫人太监见大风起,忙用掌扇御盖,团团将炀帝与萧后围在中间,直等风过,方才展开。炀帝抬头看花,只见花飞蕊落,雪白的堆了一地,枝上要寻一瓣一片却也没有。炀帝与萧后见了,惊得痴呆半晌,大怒道:“朕也未曾看个明白,就落得这般模样,殊可痛恨。”回头见锦篷内赏花筵宴,安排得齐齐整整,两边簇拥着笙箫歌舞,甚是兴头;无奈琼花落得干干净净,十分扫兴。
  炀帝看了这般光景,不胜恼恨道:“那里是风吹落,都是妖花作祟,不容朕见;不尽根砍去,何以泄胸中之恨?”随传旨叫左右砍去。众夫人劝道:“琼花天下只有一根,留待来年开花再赏;若砍去便绝了此种。”炀帝怒道:“朕巍巍天子,既看不得,却留与谁看?今且如此,安望来年?便绝了此种,也无甚事。”连声叫砍,太监谁敢违拗,就将仪仗内金瓜钺斧,一齐砍伐。登时将天上少、世间稀的琼花,连根带枝都砍得干净。炀帝也无兴饮酒,遂同萧后上辇,与众妃子回到苑中去了。炀帝对萧后道:“朕与御妻们下龙舟游九曲河何如?”萧后道:“天气晴朗,湖光山色,必有可观。”炀帝吩咐左右,摆宴在龙舟,去游九曲。于是一行扈从,都迎进苑中。炀帝与萧后众夫人等齐下龙舟,一头饮酒,一头游览,东撑西荡,游了半日,无甚兴趣。炀帝叫停舟起岸,大家上辇,慢慢的游到大石桥来。时值四月初旬,早已一弯新月,斜挂柳梢,几队浓阴,平铺照水。炀帝与萧后的辇到了桥上,那桥又高又宽,都是白石砌成,光洁如洗,两岸大树覆盖,桥下五色金鱼,往来游泳。炀帝因琼花落尽,受了大半日烦闷,今看这段光景,竟如吃了一帖清凉散,心中觉得爽快,便叫停辇下来,取两个锦墩,同萧后坐定。叫左右将锦褥铺满,众夫人坐定,摆宴在桥上。炀帝靠着石栏杆,与众夫人说笑饮酒。秦夫人道:“此地甚佳,不减画上平桥景致。”萧后问:“此桥何名?”炀帝道:“没有名字。”夏夫人道:“陛下何不就今日光景,题他一个名字,留为后日佳话。”炀帝道:“说得有理。”低头一想,又周围数了一遍,说道:“景物因人而胜,古人有七贤乡、五老堂,皆是以人数著名。朕同御妻与十五位妃子,连朱贵儿、袁宝儿、吴绛仙、薛冶儿、杳娘、妥娘、月宾七个,共是二十四人在此,竟叫他做二十四桥,岂不妙哉!”大家都欢喜道:“好个二十四桥,足见陛下无偏无党之意。”遂奉上酒来。炀帝十分畅快,连饮数杯,便道:“朕前在影纹院,闻得花妃子的笛声嘹亮,令人襟怀疏爽,何不吹一曲与朕听?”梁夫人道:“笛声必要远听,更觉悠扬宛转。”狄夫人道:“宵来在夏夫人院里,望蝶楼上,听得李夫人与花夫人两个,一个吹一个唱,始初尚觉笛是笛,歌是歌,听到后边,一回儿像尽是歌声,一回儿像尽是笛声,真听得神怕心醉。”萧后道:“这等好胜会,你们再不来挚我。”炀帝问道:“他歌的是新词,是旧曲?”夏夫人道:“是沙夫人近日做的一只北骂玉郎带上小楼,却也亏他做得甚好。”炀帝喜道:“妃子记得么?”试念与朕听,看通与不通。”夏夫人念道:
  小院笙歌春昼闲,恰是无人处整翠鬟。楼头吹彻玉兰寒,注沈
  檀。低低语影在秋千,柳丝长易攀,柳丝长易攀,玉钩手卷珠帘,又
  东风乍还,又东风乍还。闲思想,朱颜凋换。幸不至,泪珠无限。
  知犹在,玉砌雕阑,知犹在,玉砌雕阑。正月明回首,春事阑珊。一
  重山,两重山,想夏景依然,没乱煞,许多愁,向春江怎挽?”
  炀帝听了喟然道:“沙妃子竟是个女学士,做得这样情文兼至。左右快送两杯酒,与李夫人、花夫人饮了,到桥东得月亭中,听他妙音。”花、李二夫人见圣意如此,料推却不得,只得吃干了酒,立起来。李夫人把狄夫人瞅着一眼说道:“都是你这个掐断人肠子的多嘴不好。”便同花夫人下桥转到得月亭中坐了。那亭又高又敞,在苑中。两人执像板,吹玉笛,发绕梁之声,调律吕之和,真个吹得云敛晴空,唱得风回珮转。炀帝听了,不住口赞叹。
  时初七八里,月光有限。炀帝道:“树影浓暗,我们何不移席到亭子上去?”遂起身同萧后众夫人慢慢听曲而行,刚到亭前,曲已奏终。二夫人看见,忙出亭来。炀帝对花、李二夫人道:“音出佳人口,听之令人魂消,二卿之技可谓双绝矣!”宫人们忙排上宴来。炀帝叫左右快斟上酒来与二位夫人,又对萧后道:“今日虽被花妖败兴,然此际之赏心乐事,比往日更觉顽得有趣。”萧后道:“赖众夫人助兴得妙。”炀帝道:“月已沈没,灯又厌上,如何是好?”李夫人微笑道:“此时各带一枝狄夫人做的萤凤灯,可以不举火而有余光。”萧后忙问道:“萤凤灯是什么做的?”狄夫人道:“这是顽意儿,什么好东西!听这个嚼咀的,在陛下、娘娘面前乱语,六月债还得快。”炀帝笑道:“好不好,快取来赏鉴赏鉴。”狄夫人见说,只得对自己宫奴说道:“你到院中去,把减妆内做完的萤凤灯儿尽数取来。”又叫众宫监把董虫尽数扑来收在盒内。不一时,宫奴捧了一个金丝盒儿呈与狄夫人。狄夫人把一支取起,将凤舌挑开,捉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