起来。将白银打匾,缝在铺盖里,把铺盖打卷,马鞴了鞍辔,捎在马鞍鞒后,只说是铺盖,不讲里面有银子。方才把那黄骠马牵将出来,又自有当面的赆礼。叔宝要向东岳庙去谢魏玄成,雄信又着人去请了来。宾主是一桌酒奉饯。旁边桌子上,摆五色潞绸十匹,做就的寒衣四套,盘费银五十两。
  雄信与叔宝把盏饮酒,指桌上礼物向叔宝道:“些微薄敬,望兄哂纳。往日叮咛求荣不在朱门下,这句话说,兄当牢记,不可忘了。”魏玄成道:“叔宝兄低头人下,易短英雄之气;况弟曾遇异人,道真主已出,隋祚不长。似兄英勇,怕不做他时住命功臣?就是小弟托过黄冠,亦是待时而动。兄可依员外之言,天生我材,断不沦落。”叔宝心中暗道:“玄成此言,殊似有理。但雄信把我看小了。这叫做久处令人贱,赆送了几十两银子,他就叫我不要入公门。他把我当在家常是少了饭钱卖马的人。不知我虽在公门,上下往来朋友,赆礼路费,费几百金不能过一年,他就说许多闲话。”只得口里答谢道:“兄长金石之言,小弟当铭刻肺腑。归心如箭,酒不能多。”雄信取大杯对饮三杯,玄成也陪饮了三杯。叔宝告辞,把许多物件,都捎在马鞍鞒后,举手作别。正是:
  挥手别知己,有酒不尽倾。只因乡思急,顿使别离轻。出庄上马,紧纵一辔,那黄骠马见了故主,马健人强,一口气跑了三十里路,才收得住。捎的那铺盖拖下半边来。这马若叔宝自己鞴的,便有筋节,捎的行李,就不得拖将下来;却是单家庄上手下人的捎的,一顿顿松了皮条,马走一步踢一脚。叔宝回头看道:“这行李捎得不好,朋友送的东西,若失落了,辜负他的好意。耽迟不耽错,前边有一村镇,且暂停一晚,到明日五更天,自己鞴马,行李就不得差错了。”径投店来。此处地方名皂角林,也是叔宝时运不利,又遭出一场大祸来,未知性命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  第十二回 皂角林财物露遭殃 顺义村擂台逢敌手
  诗曰:
  英雄作事颇囗囗,谗夫何故轻淄涅。
  积猜惑信不易明,黑白妍姓难解辨。
  雉网鸿罹未足悲,从来财货每基危。
  石崇金谷空遗恨,奴守利财能尔为。
  堪悲自是运途蹇,干戈匝地无由免。
  昂首嗟嘘只问天,纷纷肉眼何须谴。
  凡人无钱气不扬,到得多财,却也为累。若土著之民,富有资财,先得了一个守财虏的名头,又免不得个有司着想,亲友妒嫉。若在外囊囊沉重了些,便有动掠之虞。迹涉可疑,又有意外之变,怕不福中有祸,弄到杀身地位?
  说话秦叔宝未到皂角林时,那皂角林夜间有响马,割了客人的包去。这店主张奇,是一方的保正,同十一个人,在潞州递失状去,还不曾回来,妇人在柜里面招呼,叫手下搬行李进客房,牵马槽头上料,点灯摆酒饭,已是黄昏深夜。张奇被蔡太守责了十板,发下广捕,批着落在他身上,要捉割包响马,着众捕盗人押张奇往皂角林捉拿。晓得响马与客店都是合伙的多,故此蔡太守着在他身上。叔宝在客房中,闻外面喧嚷,又认是投宿的人,也不在话下。
  且说张奇进门,对妻子道:“响马得财漏网,瘟太守面糊盆,不知苦辣,倒着落在我身上,要捕风弄月,教我那里去追寻?”妇人点头,引丈夫进房去。众捕盗亦跟在后边,听他夫妻有甚说话。张奇的妻子对丈夫道:“有个来历不明的长大汉子,刚才来家里下着。”众捕盗闻言,都进房来道:“娘子你不要回避,都是大家身上的干系。”妇人道:“列位不要高声,是有个人在我家里。”众人道:“怎么就晓得他是来历不明?”妇人道:“这个人浑身都是新衣服,铺盖齐整,随身有兵器,骑的是高头大马。说是做武官的,毕竟有手下仪从;说是做客商的,有附搭的伙计。这样齐整人,独自个投宿,就是个来历不明的了。”众人道:“这话讲得有理,我们先去看他的马。”手下掌灯,往后槽来看。却不是潞州的马,像是外路的马,想是拒捕官兵追下来失落了,单问:“如今在那个房里?”妇人指道:“就是这里。”众人把堂前灯,都吹灭了,房里却还有灯。众人在避缝外,往里窥看。叔宝此时晚饭吃过,家伙都收拾,出去把房门拴上,打开铺盖要睡。只见褥子重很紧,捏去有硬东西在内,又睡不得,只得拆开了线,把手伸进去摸将出来。原来是马蹄银,用铁锤打匾,研方的好像砖头一般,堆了一桌子。叔宝又惊又喜,心中暗道:“单雄信,单雄信,怪道你教我回山东,不要当差。原来有这等厚赠,就是掘藏,也还要费些力气,怎有这现成的造化。他想是怕我推辞,暗藏在铺盖里边。单二哥真正有心人也。”只不知每块有多少重,把银子逐块拿在手里掂一掂,试一试。那晓得:
  隔墙须有耳,窗外岂无人?
  众捕盗看他暗喜的光景,对众人道:“是真正响马。若是买货的客人,自己家里带来的本钱,多少轻重,自然晓得。若是卖货的客人,主人家自有发帐法码,交花明白,从没有不知数目的。怎么拿在饭店里,掂斤播两。这个银子难道不是打劫来的么?决是响马无疑。”常言道:“缚虎休宽。”先去后边把他的马牵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