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才要把方才的话诉说一遍。安老爷道:“我在那边都听见了。
  你娘儿们姐妹们说的虽是顽话,我却有句正经话。大姐姐,你这个女儿可不能白认。他这一到京,在我家坟上总有几天耽搁,你们姑太太到家,自然得家里归着归着,媳妇又过门不久,也是个小人儿呢,虽说有我们亲家太太在那里,他累了一道儿,精神有个到不到的,怎么得舅太太在那里伴他几天就好了。”舅太太道:“这有甚么要紧?我那家左右没甚么可惦记的,平白的没事还在这里成年累月的闲住着,何况来招护姑娘呢!”安老爷道:“果然如此,好极了。”说着,就站起来,把腰一弯,头一低,说:“我这里先给姐姐磕头。”舅太太连忙站起来,用手摸了摸头把儿,说:“这怎么说?都是自己家里的事。再合姑老爷、姑太太说句笑话儿,我自己疼我的女儿,直不与你二位相干,也不用你二位领情!”当下满堂嬉笑,一片寒暄。玉凤姑娘益发觉得此计甚得,此身有托。
  咳!古人的话再不错,说道是:“天下本无事,庸人自扰之。”据我说书的看起来,那庸人自扰,倒也自扰的有限,独这一班兼人好胜的聪明朋友,他要自扰起来,更是可怜!即如这何玉凤姑娘,既打算打破樊笼身归净土,无论是谁,叫舅母就叫舅母,那怕拉着何仙姑叫舅母呢,你干你的,我了我的,这又何妨?好端端的又认的是甚么干娘!不因这番,按俗语说,便叫作“卖盆的自寻的”,掉句文,便叫作“痴鼠拖姜,春蚕自缚”!这正是:
  暗中竟有牵丝者,举步投东却走西。
  要知那何玉凤合葬双亲后怎的个行止,下回书交代。
第二十三回 返故乡宛转依慈母 圆好事娇嗔试玉郎
  这回书表得是安老爷携了家眷同着张老夫妻两个,护着何玉凤姑娘,扶了他母亲何太太的灵柩,由水路进京,重归故里。船靠通州,指日就要到家了。这部《儿女英雄传》的书演到这个场中,后文便是弓砚双圆的张本,是书里一个大节目,俗说就叫作“书心儿”。
  从来说的好:“说话不明,犹如昏镜。”说书的一张口本就难交代两家话,何况还要供给着听书的许多只耳朵听呢!再加听书的有个先来后到,便让先来的诸位听个从头至尾,各人有各人的穿衣吃饭正经营生,难道也照燕北闲人这等睡里梦里吃着自己的清水老米饭,去管安家这些有要没紧的闲事不成?如今要不把这段节目交代明白,这书听着可就没甚么大意味了。
  要讲这段书的节目,在安老爷当日,原因为十三妹在黑风岗能仁古刹救了公子的性命,全了张金凤的贞节,走马联姻,立刻就把张金凤许配公子,又解橐赠金,借弓退寇,受他许多恩情,正在一心感恩图报,却被这姑娘一个十三妹的假姓名、一个云端里的假住处一绕,急切里再料不到这姑娘便是自己逢人便问、到处留心、不知下落、无处找寻的那个累代世交贤侄女何玉凤。及至听了他这十三妹的名字,又看了公子抄下的他那首词儿,从这上头摹拟出来,算定了这十三妹定是何玉凤无疑。既得着了他的下落,便脱去那领朝衫,辞官不作,前去寻访。及至访到青云山,也不是容易;才因褚大娘子见着邓九公,笼络住了邓九公,又不是容易;才因邓九公见着十三妹,感化动了十三妹。“天道好还”,也算保全了他一条身子,救了他一条性命。在安老爷的初意,也只打算把他伴回故乡,替他葬了父母,给他寻个人家,也算报过他来了,绝绝乎不曾想到公子的姻缘上。不想在褚家庄合邓、褚父女两个笔谈的那一天,话已说结,恰恰的公子同褚一官出去走了一走的这个当儿,褚大娘子忽然的心事上眉头,悄悄的向安老爷合他父亲说了“何不如此如此”的那句话,那句话便是要把何玉凤也照张金凤的样子,合安龙媒联成一床三好的一段良缘。当下邓九公听了,先就拍案叫绝,立刻便想拿说媒的那把蒲扇。倒是安老爷不肯。这安老爷不肯的原故,一来,为姑娘孝服在身;二来,想着这番连环计原是卫顾姑娘的一片公心,假如一朝计成,倒把人家诳来作了自己的儿子媳妇,这不全是一团私意了吗?再说,看那姑娘的见识心胸,大概也未必肯吃这注,倘然因小失大,转为不妙。又不好却邓家父女的美意,所以拦住邓九公说:“且从缓商”。
  及至第二日见着十三妹,费尽三毛七孔,万语千言,更不是容易。一桩桩一件件,都把他说答应了,他这才说出他那回京葬亲之后便要身入空门的“约法三章”来,彼时老爷生怕打搅了事,便顺着他的性儿,合他滴水为誓。话虽如此说,假如果然始终顺着他的性儿,说到那里应到那里,那就只好由着他当姑子去罢!岂不成了整本的《孽海记》、《玉簪记》?是算叫他合赵色空凑对儿去,还是合陈妙常比个上下高低呢?那怎么是安水心先生作出来的勾当!何况这位姑娘守身若玉,励志如冰,便说身入空门,又那里给他找荣国府送进栊翠庵,让他作“槛外人”去呢?还是从此就撒手不管,由他作个山上的姑子背土坯去罢?因此安老爷早打定了一个主意,无论拚着自己淘干心血,讲破唇皮,总要把这姑娘成全到安富尊荣,称心如意,才算这桩事作得不落虎头蛇尾。
  无奈想了想,这相女配夫也不算件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