易事。就自己眼底下见过的这班时派人里头,不是纨袴公子,便是轻薄少年,更加姑娘那等天生的一冲性儿,万一到个不知根底的人家,不是公婆不容,便是夫妻不睦,谁又能照我老夫妻这等体谅他?岂不误了他的终身大事!左思右想,倒莫如依了褚大娘子的主意,竟照着何玉凤给张金凤牵丝的那幅“人间没两”的新奇画本,就借张金凤给何玉凤作稿子,合成一段“鼎足而三”的美满姻缘,叫他姐妹二人学个娥皇、女英的故事,倒也于事两全,于理无碍,于情亦合。因此上,在邓家庄住的先那几天,背了众人,把这话告诉了安太太,安太太听了自是欢喜。老夫妻两个便密密的求了邓家父女,说:“等回京之后,看了光景,得个机会,商量出个道理来,如果事可望成,再劳大媒完成这桩好事。”这句话,却因张金凤还是个新媳妇,又虑到恐他合公子闺房私语,一时泄露了这个机关,老夫妻两个且都不合张金凤提起。
  那知张姑娘自从遇着何玉凤那日,就早存了个“好花须是并头开”的主意。所以古寺谈心,才有向何玉凤那一问;秋林送别,才有催何玉凤那一走。及至见了褚大娘子,又是一对玲珑剔透的新媳妇到了一处,才貌恰正相等,心性自然相投,褚大娘子便背了安老爷、安太太并他父亲,把这话尽情的告诉了张金凤。在褚大娘子,也不过是要作成何玉凤的一片深心,那知正恰恰的合了张金凤的主意,所以他两个才有借弓留砚的那番哑谜儿。安老爷、安太太倒不曾留心到此。及至上了路,张金凤因见公婆不曾提起,自己便也不敢先提。
  通算起来,这桩事只有安老夫妻、邓家父女合张金凤五个人心里明白,却又是各人明白各人的。其余那些仆妇丫鬟以至张老两口儿,一概不知影响。至于安公子,只知把位何小姐敬的如海南龙女,但有感恩报德的虔心;何小姐又把安公子看得似门外萧郎。略无惜玉怜香的私意。其实这二位都算叫人家装在鼓里了!
  及至何玉凤见安老爷、安太太命公子穿孝扶灵,心中却有老大的过不去,才把张冰冷的面孔放和了些,把条铁硬的肠子回暖了些。安老爷看了,倒也暗中放心,觉得这段姻缘像有一两分拿手。梦也梦不到到了德州,姑娘因作了那等一个梦,这一提魂儿,又把他那斩钢截铁的心肠、赛雪期霜的面孔给提回来,更打了紧板了!老夫妻看了,只是纳闷,不解其所以然。张姑娘虽是耳朵里有随缘儿媳妇的一段话,知其所以然,又不好向公婆说起。
  这个当儿,离京是一天近似一天了。安老爷一个人坐在船上,心里暗暗的盘算,说道:“看这光景,此番到京一完了事,请他到家,他定不来;送他入庙,我断不肯。只有合他迁延日子,且把他寄顿在也不算庙、也不算家的我家那座故园阳宅里,仍叫他守着他父母的灵,也算依了他‘约法三章’的话了。腾出这个工夫来,却再作理会。只是他长久住在那里,这其间,随时随事看风色趁机缘,却是件“蚁串九曲珠”的勾当,那位张亲家太太可断了不了。”
  老爷正在为难,将将船顶码头,不想恰好这位凑趣儿的舅太太接出来了。一进门儿,说完了话,便问何姑娘;见了何姑娘,便认作了母女。彼时在这位舅太太,是乍见了这等聪明俊俏的一个女孩儿,无父无母,又怜他又爱他;便想到自己又是膝下荒凉,无儿无女,不觉动了个同病相怜的念头。
  彼时安老爷却不曾求到他跟前,便是安太太向他耳边说的那句梯己,也只因为姑娘有纪府提亲那件伤心的事,不愿人提起,恐怕舅太太不知,嘱咐他见了姑娘千万莫问他“有人家没人家”的这句话,是个“入门问讳”的意思。谁想姑娘一见舅太太,各人为各人的心事一阵穿插,倒正给安老爷、安太太搭上桥了!安老爷便“打倒金刚赖倒佛”,双手把姑娘托付在舅太太身上。那舅太太这日便在何玉凤船上住下,接连着伴送他到了坟园,伴送他葬过父母。这其间,照应他的服食冷暖,料理他的鞋脚梳装,姑娘闲来还要听个笑话儿、古记儿、一直管装管卸,到姑娘抱了娃娃,他作了姥姥,过了个亲热香甜!此是后话。
  这正是安老爷笑吟吟不动声色一副作英雄的手段,血淋淋出于肺腑一条养儿女的心肠,才作出这天理人情中一桩公案。却不是拿着水心先生那等一个脚色,由着燕北闲人的性儿,怎么掇弄怎么转,怎么叫怎么答应。列公请想,这桩套头裹脑的事,这段含着骨头露着肉的话,这番扯着耳朵腮颊动的节目,大约除了安老爷合燕北闲人两个心里明镜儿似的,此外就得让说书的还知道个影子了。至于列公,听这部书,也不过逢场作戏,看这部书,也不过走马观花。真个的,还把有用精神置之无用之地,费这闲心去刨树搜根不成?如今说书的“从旁指点桃源路,引得渔郎来问津”,算通前彻后交待明白了,然后这再言归正传。
  却说安老爷把何玉凤姑娘托付了舅太太之后,才得匀出精神,料理手下的事。便忙着商量分拨家人清船价、定车辆、归箱笼、发行李,一面打发太太带了公子合媳妇并仆妇丫鬟人等先回庄园照料,只留下舅太太、张亲家老爷太太、戴勤家的、随缘儿媳妇、花铃儿并跟舅太太的仆妇侍婢合两个粗使老婆子合姑娘同行,外边留下几个中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