国家仰给东南,以区区一隅,供天下财赋之半。至于今而力竭气尽,已不胜其弊。又重之以纷更,譬如人衰老而服乌喙,其亦难以久矣。夫法之沿也,不可易变;法之变而不善也,不可不复。或谓纷更已定,惧再更之难,岂不大悖哉?

  昆山之东鄙,土瘠而民尤贫。均税以来,困蹶益甚。岁复荐饥,侯加意抚恤,向之逃亡者,鹄形鸟面,争出供役。而于侯之将行,莫不悲哀如失父母。「哿矣富人,哀此茕独。」侯之德政,于是尤着。其父老以予之寓东鄙也,乞文以途之。惜予之不文,无以道父老之意,独述其所闻见,以赞侯之行云。侯,南阳人。时嘉靖二十四年八月也。

  送郡太守历下金侯考绩序【代】

  吴郡为太伯建国。秦置守而属之会稽。迄汉中叶,人物财赋,甲于东南。唐以降,繁盛极矣。今为王畿千里甸服之地。太守比古寰内诸侯,尤号尊重。星纪分野,环以大海,汇以具区。原田沃美,生物鬯遂;水陆之珍,包匦筐篚之贡,纤缟茶纻空方之输,三服官者,不论也。一岁中,漕挽委输,至四百万。乡邑之秀,鸣佩执玉,接武天朝。四方之宾,奉符乘轺,络绎于传舍。名为列郡,隐然一大藩云。是以任是职者,必天下之选。

  金公以济南名儒,奋迹甲科,为材御史。奉使持节,风行闽峤。天子忧悯元元,思维股肱之郡,根本之寄,畴咨在庭,无踰于公,俾以临治焉。岁在壬子,当报政之期。于时清风徐来,騑驾初发,州县属吏,相率祖道于都亭。某周览阊阖之墟,缅怀前政,如韦应物、白居易之风猷远矣。国家稽古为治,妙选良二千石。二百年来,鸿名大德,媲美前古,称于父老之口,代不乏人。然当天下无事,休养滋殖,累世熙洽。吏治宽缓,节目疏略。虽赋役繁重,而触贷之政屡下。是以为郡者得优游其间,慕尚前史循良之治,煦妪覆育,以达其慈爱之心。至于上计述职,得与文学法从,锡晏赋诗,而玺书屡下,用周、汉增秩进律之典焉。

  今承平日久,吏治抏敝。疆场靡宁,诏使旁午。责数年之逋负于俗奢民贫灾殣雕瘵之余,宽之则废上之供,急之则伤民之命。自非识时通变之材,其于上下损益之际,未能调剂之不失其宜也。公于是时镇以宽静,处以弘简,不震不竦,能使上安而下服之,可谓难矣。某常有事郡中,望公进止肃肃。诗曰:「敬慎威仪,维民之则。」又曰:「古训是式,威仪是力,天子是若,明命使赋。」公其有焉。

  自惟生长济西,去历不二百里。乡里晚进,仰止德闻,非一日矣。今承乏为吏,得与趋走之末;瞻望德容,每事依以为师法。诚恐此行用汉刺史入为三公之例,留之台省,则何以慰吾吏民之思哉?是以与诸属吏道其所以,而书之以为序。 【此文牧斋先生汰之,今仍存。】

  送郡别驾王侯考绩序

  周官小宰:「以听官府之六计,弊羣吏之治,一曰廉善,二曰廉能,三曰廉敬,四曰廉正,五曰廉法,六曰廉辨【辨 原刻作「辩」,依周礼本文校改。】。」夫善、能、敬、正、法、辨【辨 原刻作「辩」,依周礼本文校改。】

  六者,于吏事可谓尽矣,而必以廉为本。盖非廉不足以弊羣吏之治。是故吏之廉者,非独无伤于民财而已,推其所为,无非利于民者也。吏之贪者,非直伤于民财而已,推其所为,无非害崁民者也。何也?廉吏之所出,不以己私与之,则尽廉让之为也,能痻人之情者也,虽偶有失焉,亦一二而已矣;贪吏之所出,必以己私与之,则尽攘夺之为也,不能痻人之情者也,虽偶有得焉,亦一二而已矣。孔子曰:「天下有道,盗其先变乎?」天下有道,则吏莫肯为不廉,此孔子所以谓之先变者也。

  吴为东南财赋之薮,岁漕之所入,常以一郡当天下之半。地大物阜,号为殷富。往者倭夷自外海转入吴境,仍岁侵扰。天子震怒,数诛易抚臣,调天下兵屯海上,师出逾年无功。民既苦侵暴,又有供亿之扰。吏复乘时以为奸利。盖蛮夷之祸,固本吏治之所致。迨军发繁兴,黠猾拏攫,利端无穷。则吴之子女玉帛,不独填委于沧波浩渺之中,而亦潜输于刀笔筐箧之间矣。自前岁檇李告捷,倭亦不复大至,稍稍向北海以去。民偷得暂息。然海防未撤,警报不止,尚未有息肩之日也。故尝以为欲夷狄【夷狄 原刻墨钉,依大全集校补。】

  之无侵害,在于使民得安其生;欲民之得安其生,在于吏治之良;求吏之良者无他,亦无总于宝货而已。

  天子与二三大臣,重惟东南之寄,慎选牧守,得云中温侯。宣布诏条,振举纲维,威爱并行,百姓喁喁有太平之望。而庐陵王侯,实为之佐。时属邑长吏多缺,计到官以来,在郡之日少,而单车往来,遍历所部。东自濒海,旁缘大江,涉五湖之区。久者经年,近者数月。最久至于昆山。百姓以为非能屈侯以百里之寄,乃复见汉世郡太守刺史行县故事,而加亲且久者也。

  侯为人清廉不扰,真有却金暮夜,饮贪泉而不易之操。是以百姓悦而安之。屈侯于县,本非所望。而人情狃习,反若所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