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穷海风尘有少连。”(《次恽孟乐韵》)曩者鄙人知先生不尽,今世无此人亦无此诗矣。

曾文正谓古之成大功者,多在四十五十之后。杜诗有之曰:“男儿功名遂,亦在老大时。”惟宋陆持之说不然,曰“自古兴事造业,非有学以辅之,往往皆以血气为锐惰。故三国两晋诸贤多以盛年成功名”云云。持之,象山子也。

无锡许静山(珏)《马嵬》诗:“翠华不幸已蒙尘,忍为蛾眉更却君。却怪少陵诗史在,桓桓把钺说将军。”静山忠孝学道人也,其诗从心地立论,非他人诗可比。虽然更有说:新旧《唐书》《玄宗本纪》、《后妃传》、《杨国忠传》、《陈元礼传》皆言元礼实主谋杀国忠,予以为不足信也。天下非常之事必非常之人乃能为之,元礼何人,仕天宝之朝,久于宫禁之职,无毫毛之长以自见,及禄山之乱,又未尝有一蚊一蚤之劳,此其人亦食杨氏涕唾者耳。何敢谋诛国忠,何曾有如《新唐书》《后妃传》云“以天下计诛国忠”乎?予以为国忠实死于乱卒,元礼庸人,必不与谋。及国忠既死,杀国忠者恐贵妃在内,终必及祸,遂以杀贵妃要元礼,以要其君,此亦人情所应有,亦非元礼本谋也。乃《唐书》于贵妃之死,则又绝不关元礼事,而转出自高力士。《新书》《后妃》传:“国忠已死,军不解,帝遣力士问故,曰:‘祸本尚在。’帝不得已,与妃诀。”《旧书》《玄宗本纪》:“国忠诛,众方退,一族兵犹未解,上令高力士诘之,回奏曰:‘诸将既诛国忠,以贵妃在宫,人情恐惧。’上即命力士赐贵妃自尽。”然则杀贵妃功出力士。杜少陵所谓“微汝人尽非,于今国犹活”,正当移赠力士耳。又案:《旧书》《玄宗本纪》“元礼奏请诛国忠”,而《国忠传》则载“元礼以杀国忠倡于众”,既能激众,何须奏请,是两说不符。如一面激众,一面奏请,则险诈已极。窃以为元礼之恶不至此,皆不可信而已。元礼一极庸人,《唐书》附《王毛仲传》,又多与高力士联名,正得其所,而乃惊天动地,以再造之功归之,真可笑也。

邑先辈管才叔(乐)《题包小庄茂才授经图》:“城头乌啼霜被庐,一灯荧然儿读书,云谁之子包氏孤。一解孤生五岁即无父,母年二十五。儿嬉不知母心苦,母手一编泪如雨。(二解)尔父所贻愿儿卒读之,儿勤则喜惰则悲。儿聪明,畏儿羸。儿充硕,忧儿痴。(三解)儿学既成,母责乃释。儿何以报母德。(四解)为图写真,徵客以言。有客哽咽,言不能文。自云亦是孤儿身,读书无成孤母恩,凡诸孤儿监此人。”律句如:“不逢知己生何益,各有伤心别最难。”(《赠陆心源》)“中年湖海除豪气,异地笙歌感岁华。”“眼看丧乱非吾罪,骨耐饥寒始是才。”阳湖以诗鸣者,未有能过之者也。少时尝闻长老述先生狂言以为笑,然以先生之才,试乡闱一十六科而不遇,不狂又奚待?此而不狂则圣贤矣。圣贤何可遽责才叔哉!甲子科曾立正公尝谓典试者曰:“江南有老名士某公,能摸索得之,斯不负此行矣。”竟不可待。

“游鱼如锦水如罗,弱弱轻丝荡绿波。自拣柳阴多处立,满身清影当披蓑。”(《天湖垂钓》)“朝阳斜上丝云瑞,绕舍清阴晓色寒。凉露在花风在柳,碧波鱼影拂阑干。”此箕仙述吾姊前生诗也。妙万物而为言,非复人间烟火。箕语原难信,而此诗则有可异者。音由心生,鬼语仙语,自是不同。此诗绝无鬼气,一异也。凡有知识皆知好名,如此好诗不自署名,而托之吾姊前生,二异也。宋儒谓鬼神造化之迹,二气之良能,语殊寥旷。如此好诗,非徒造化之迹所能为,孰为为之?非天仙曷能如此?三异也。然则天下之理,未易穷矣。

世传吴得臣《过九江》一绝云:“春风送我过江城,万户无声犬不惊。可惜清明平旦气,都从梦里误平生。”胸次不凡。我朝不能得此人,而使曹氏得之,宰相之过也。今日又传其一联云:“马革余生悲日暮,牛衣相对泣天涯。”为之击节。本朝如此好诗不多几句,而竟得之长枪大戟中,号称诗人者能无愧死。沪上有石印得臣画竹,自题一律,末句云:“但凭蒂壮根深固,不怕东瀛起怒涛。”本朝自中兴以来,罕有言御外患者,但能铺张外人德礼刑政不可及而已。得臣能议及此,岂非人杰。

秦少游自会稽入京见东坡。坡曰:“不意别后却学柳七作词。”秦答云:“某虽无识,亦不至是。”“杨柳岸晓风残月”,千古以为绝唱,坡乃以为梢公登溷语。柳为苏秦所轻如此。真正论词,自当以欧苏为宗,缘二公以余事为词,出语自然不同。若一生沾沾于词,必在自《郐》以下矣。

麦铁杖曰:“大丈夫性命自有在,岂能艾炷灸,瓜蒂贲鼻,疗黄不差,而死儿女子手中乎?”方书有瓜蒂散引吐,《梅村词》“艾灸眉头瓜喷鼻”,去蒂则不成语。

(以上载《名山六集》)

退之铭贞曜末句云:“维卒不施,以昌其诗。”东坡尝问王定国曰:“当昌其身耶?昌其诗耶?”王来诗不契所问,坡作诗答之曰:“昌身如饱腹,饱尽还复饥。昌诗如膏面,为人作容姿。”诗岂为人作容姿者耶?下又有“不如昌其气,昌其志”之语,皆非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