弟子行。”独靳于东坡,殊不可解。

乐天《赠樊著作》,述阳城、元稹、庾氏、孔戡四人贤行,下云:“凡此士与女,其道天下闻。常恐国史上,但记凤与麟。贤者不为名,名彰教乃敦。每惜若人辈,身死名亦沦。君为著作郎,职废志空存。虽有良史才,直笔无由申。何不自著书,实录彼善人。编为一家言,以备史阙文。”刘知几论史法,一曰好善,二曰恶不善。其识不世出。乐天诗亦得此义。古之史,亦是如此。

冬夜读彭躬庵诗《大雪书城南寓壁》云:“风雨萧萧苇壁呜,城南路僻柳条青。黄昏钟定双趺坐,便是峨嵋雪里僧。”躬庵诗狼戾,得此一首,足以压倒诗人千百辈矣。前一首为《寒食弹介之推》,殊杀风景。最后《山居感游》五言古一章“死者亦多门”句,注:凡师友知戚二百许人自磔死、丛箭死、以下死法三十有八,考终者惟三十七人。哀哉!

躬庵《冬心》诗有云:“九士同一堂,瑕瑜不相抢。所幸得无伤,亦复无卑谄。况以《庐山疏》,直受不为忝。”注:“疏”云:“山无主峰,横纵四出,寥寥尧尧,各为尊高,还相拱揖。”所谓《庐山疏》,不知何等文字?其语何其合道也。程、苏、朱、陆见不及此。

唐人极肯服善。如少陵以四杰为万古江河,退之《滕王阁记》以名列三王之次为荣,韩白极尊李杜,舒元舆以阳冰比李斯,此类是也;而极不肯作人弟子。退之谓“世无孔子,不当在弟子之列”,李翱、张籍与韩书,气陵韩上。皇甫浞少逊,然于韩亦无请业之证。虽退之自亢而无如何也。宋人则不然,极不服善,又极肯为人弟子。

退之《寄周随州》云:“陆孟邱杨久作尘,同时存者更谁人。金丹别后知传得,乞取刀圭救病身。”退之《李虚中墓志》极言金石之害,及其病,不免乞取金丹。平时议论如彼,临事不免生侥幸心,退之豪杰尚如此,何贵平人。退之服硫磺以治病也,此诗可以为证。若谓乐天所说退之是卫中立,则非矣。

“归山深浅去,须尽邱壑美。”几许有味!读此便悔向来山行草草。

朽布衣吴先生诗:“游客倦怀如晚醉,老人新句似秋花。”下句极佳,见《潜邱记》。

“难忘节物偏垂涕,有约乾坤不受恩。”洪稚存送黄仲则句也。下句不失为汉子语。袁子才晓晓其侧,直是小心。

袁子才好诗不多。《落花诗》:“春在东风原是梦,生非薄命不为花。”“花总一般千样落,人间何处问清风。”善读诗者但作落花诗读,若云散馆作,则索然矣。子才五古如《黄山》云:“一梯既升天,万岭如涌潮。”七古《古银杏》云:“人间用材不用长,八尺九尺皆栋梁。”皆奇语也。

谢自然必是被人奸拐,伪留冠屦以欺世,郡守以白日轻举上闻,固为谬妄。退之谓“木石生怪变,狐狸骋妖患。噫乎彼寒女,永托异物群”,竟以为被妖精摄去,未可为高见也。

洪北江云:“精神能永之十世五世,则传之十世五世。精神能历劫不磨,则传之应劫不磨。”皆非己之所能与也。

《卷耳》首章,思妇语也,二、三章,征人语也。《车牵》“虽无旨酒,式饮庶几”,主人宴客语也,“觐尔新婚,以慰我心”,客谓主人语也。此一诗之内务赋一章以唱和也。“今夕何夕,见此良人。子兮子兮,如此良人何”,此一章之内各吟两句,正是联句。

诗亦是言语之一种。有话好好说,何必作怪,有人于此满口胡柴,都无一句老实话可听。此人言语为善耶?为不善耶?有话好好说,惟有白乐玉,他人总带些客气。

“凝旒南面总虚名,庙祀何曾暂割牲。但学禅心能忍辱,莫羞侯景陷台城。”宋李觏咏梁武帝诗也。语意极妙,可为《庄子》“凡亡不足以丧吾存”作注脚。

国初娄县王字胜时,阵忠裕公弟子也。有《辋川诗钞》,其《虞山柳枝词》十四首,极谤柳如是。末二首云:“芙蓉庄上柳如绵,秋水盈盈隐画船。静夜秃骛啼露冷,文鸳常逐野鸥眠。”“阳台云散雨随波,白首红颜奈若何。燕子楼中新句少,蘼芜山下故人多。”注:“钱殁后,姬寻自经。”案宗伯死匝月后,柳氏投缥,备详《钱氏家变录》。若素有淫行,则宗伯死正可纵欲,何为而死!此不可信一也。柳氏生一女,胥名赵管,为翰林赵月潭第三子。柳氏若有淫行,世家必不肯胥其亲女。此其不可信二也。柳氏之死,凡苏人土为之发愤声冤,公约书揭,备详《家变录》,皆钦柳义烈故也。苏人士所不知,而松江人独知之乎?此不可信三也。正是族人逼产寻死之日,何暇与蘼芜故人叙旧。王注明言钱殁后姬寻自经,则与诗意已差矣。其不可信四也。其他首诗注有云:“姬尝与陇西君有旧约,以问郎玉篆赠别。甲申南部钱为大宗伯,一日谯客,陇西在坐,姬遣婢出问起居,以玉篆归之。”柳氏出身原无容讳,广坐之间以玉篆还人,正见光明,何足为类。又云:“我郡有轻薄子钱岱热名偕,从姬为狎客,姬或与客赋诗,思不继,辄从舟尾倩作。归虞山后,偕亦从焉。”柳氏诗原不足论,取柳氏者非以其诗,偕媵虞山何有证据?若云轻薄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