随人步趋。
  五绝即五古之短篇,如婴儿笑,小小中原有无穷之意,解言语者定不能为。
  诗至于五绝,而古今之能事毕矣。窃谓六朝、三唐之善者,苏、李犹当退舍,况宋以後之人乎!以此体中才与学俱无用故也。
  五绝,仙鬼胜于儿童女子,儿童女子胜于文人学士,梦境所作胜于醒时。
  崔国辅《魏宫词》,妙在意深。而崔颢《长千曲》云:“君家住何处?妾佳在横塘。停舟暂借问,或恐是同乡。”绝无深意,而神采郁然,後人学之,即为儿童语矣。
  丁仙芝《采莲曲》,五绝句也。《品汇》联为一篇,收之五古中,误也。此诗落想最为飘忽,如云:“因从京口渡,使报邵陵王。”何处得来?
  五古五绝亦可相收放。高《哭梁少府》诗,只取前四句,即成一绝,下文皆铺叙也。
  解大绅应制《题画虎》曰:“虎为百兽尊,谁敢触其怒。惟有父子情,一步一迥顾”。时文皇以高煦谮,意不快于东宫,见诗释然。诗如此,善矣。
  妇人诗,如崔莺莺:“待月西厢下,迎风户半开。拂墙花影动,疑是玉人来。”刘采春云:“不喜秦淮水,生憎江上船。载儿夫婿去,经岁又经年。”“借问东园柳,枯来有几年?自无枝叶分,莫怨太阳偏。”“那年离别日,只道住桐庐。桐庐人不见,今得广州书。”“莫作商人妇,金钗当卜钱。朝朝江上望,错认几人船。”侯夫人云:“妆成多自惜,梦好却成悲。不及杨花意,春来到处飞。”宫女云:“流水何太急,深宫尽日。殷勤红叶,好去到人间。”鲍令晖云:“桂吐两三枝,兰开四五叶。是时君不归,春风徒笑妾。”沈倩云:“独自凭楼望,霏霏细雨来。桃花如有意,恰对小窗开。”
  仙鬼及梦中之诗,如云:“卜得上峡日,秋江风浪多。巴陵一夜雨,肠断《木兰歌》。”《落花》云:“流水难穷目,斜阳易断肠。谁同砑光帽,一曲《舞山香》?”又有云:“午睡醒来晚,无人梦自惊。夕阳如有意,偏傍小窗明。”又云:“点点愁侵骨,绵绵病欲成。须知潘岳鬓,强半为多情。”又云:“不信心相忆,丝从鬓里生。来倚楼立,相望几含情?”又云:“命笑无人笑,含娇何处娇?徘徊花上月,虚度可怜宵。”又云:“楚水平如练,周回白鸟飞。金陵几多地,一去不知归。”又云:“河汉已倾斜,神魂欲超越。愿郎更回抱,终天从此诀。”又云:“海门连洞庭,一去三千里。十载一归来,辛苦潇湘水。”又云:“红叶醉秋色,碧溪弹夜弦。佳期不可再,风雨杳如年。”
  作四字诗多受束于《三百篇》句法,不受束者惟曹孟德耳。《太平广记》载刘讽宿山驿,月明,有数女子自屋後出,命酌庭中,歌曰:“明月清风,良宵会同。星河易翻,欢娱不终。绿尊翠杓,为君斟酌。今夕不饮,何时欢乐?”山谷、子瞻谓为鬼中子建。又有一篇云:“玉户金,愿陪君王。邯郸宫中,金石丝簧。郑女卫姬,左右成行。纨绮缤纷,翠眉红妆。王欢瞻盼,为王歌舞。愿得君欢,长无灾苦。”子瞻谓“邯郸宫中,金石丝簧”二句,不惟人不能作,知之者亦极难得。诚然诚然。孟德英雄,此女贵姬,各言其实境,不受束缚耳。
  问曰:“七言古诗如何?”答曰:“盛唐人山奔海立,掩前绝後。此体忌圆美平衍,又不可槎牙狰狞。初唐圆美,白傅加以平衍,昌黎稍槎牙,刘叉狰狞,卢仝牛头阿旁,杜默地狱饿鬼。”
  诗忌出正面,七古尤甚。
  初唐七古多排句,不如盛唐无排句而矫健。中唐此品遂绝,何况宋、明!
  长篇结紧,方收得往。结前若紧,结却宜宽。
  长诗宜于趋承贵要,故世事之用非五排即七古,诗那得佳!
  七古须于风樯阵马中不失左规右矩之意。
  五古易于冗,七古易于滥。
  长篇于意转处换韵则气畅,平仄谐和是元、白体。高《燕歌行》云:“汉家烟尘在东北,汉将辞家破残贼。男儿本自重横行,天子非常赐颜色。金伐鼓下榆关,旌旆逶迤碣石间。校尉羽书飞瀚海,单于猎火照狼山。山川萧条极边土,胡骑凭陵杂风雨。战士军前半死生,美人帐下犹歌舞!大漠穷秋塞草腓,孤城落日斗兵稀。身当恩遇常轻敌,力尽关山未解围。铁衣远戍辛勤久,玉箸应啼别离後。少妇城南欲断肠,征人蓟北空问首。边庭飘那可度,绝域苍茫无所有。杀气三时作阵,寒声一夜传刁斗。相看白刃雪纷纷,死节从来岂顾勋?君不见沙场征战苦,至今犹忆李将军。”诗之繁于词者,七古五排也。五排有间架意易见,七古之顺叙者亦然。达夫此篇,纵横出没如中龙,不以古文四宾主法制之,意难见也。四宾主法者,一主中主,如一家惟一主翁也;二主中宾,如主翁之妻妾儿孙奴婢,即主翁之分身以主内事者也;三宾中主,如主翁之朋友亲戚,任主翁之外事者也;四宾中宾,如朋友之朋友,与主翁无涉者也。於四者中除却宾中宾,而主中主亦只一见,惟以宾中主勾动主中宾而成文章,八大家无不然也。《燕歌行》之主中主,在忆将军李牧善养士而能破敌。于达夫时,必有不恤士卒之边将,故作此诗。而主中宾,则“壮士军前半死生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