诗乎?子昂法阮公,尚不许是古诗,则于鳞之古诗,当以何时为断?若云未能似阮,则于鳞之五古,视古人定何如?”
  又云:“《古诗十九首》机杼甚密,文外重旨,隐跃不可反捉。李都尉诗皆直叙无作用,尤为古朴。江淹所拟,《从军》一篇最合。严沧浪都不解此。”
  又云:“潘、张、左、陆以後,清言既盛,诗人所作,皆老、庄之赞颂,颜、谢、鲍出,始革其制。元嘉之诗,千古文章于此一大变。请具论之:汉人作赋,颇有模山范水之文,五言则未有。後代诗人之言山水,始于康乐。士衡对偶已繁;用事之密,始于颜延之,後世对偶之祖也。《三百篇》言饮酒,虽曰‘不醉无归’,然亦合欢成礼而已;‘彼醉不臧’,则有沉湎之刺。诗人言饮酒不以为讳,自陶公始之也。《国风》好色而不淫,朱子始以郑、卫为男女相悦之词,古实不然。《楚辞》美人以喻君子。五言既兴,义同《诗》、《骚》,虽男女欢娱幽怨之作,未极淫放,《玉台新咏》所载可见。至于沈、鲍,文体倾侧,宫体滔滔,作俑于此。永明、天监之际,鲍体独行,延之、康乐微矣。严沧浪于康乐之後不言延之,又不言沈、谢,则齐、梁声病之体,不知所始矣;不言鲍明远,则宫体红紫之文,不知其所法矣。虽言徐、庾,亦忘祖也。于时诗人,灼然自名一体者,如吴叔庠,边塞之文所祖也。又如柳吴兴、刘孝绰、何仲言,皆唐人所法,何以都不及?子美‘颇学阴、何’,又云‘李侯有佳句,往往似阴铿’,则子坚之体,亦不可缺。齐、梁以来,南北文章颇为不同。北多骨气,而文不及南。邺下才人,卢思道、薛道衡皆有盛誉。自隋炀有非倾侧之论,徐、庾之文少变,于时文多雅正。薛道衡气格清拔,与杨素酬唱之作,义山极道之。唐初文字,兼学南北,以人言之,道衡亦不可缺。”
  又云:“严沧浪云:‘《玉台》,徐陵所集,汉、魏、六朝诗皆有之。人谓纤丽者为《玉台》体,其实不然。’班按:梁简文在东宫,命徐孝穆撰《玉台集》,其序云:‘撰录艳歌,凡为十卷。’则专取艳词明矣。其文止于梁朝,非六朝也。”
  又云:“陆士衡《拟古诗》,江文通《拟古三十首》,如搏猛虎,捉生龙,急与之较力,不暇气格悉敌。今人拟诗,床上安床,惟见怯处,种种不逮耳。然前人拟诗,往往只取大意,不尽如陆、江也。”
  又云:“南北朝人以有韵者为文,无韵者为笔,亦通谓之文。唐自中叶以後,多以诗与文对言。愚按:有韵无韵皆可谓之文,缘情之作则曰诗。诗者,思也。情动乎中而形乎言,言之不足故长言之,长言之不足故咏歌之。有美有刺,所谓诗也。不如是则非诗,而为有韵之文耳。《礼记》有汤之盘铭、孔子之诔,《左传》有卜筮繇词,皆有韵,而《三百篇》中无此等文字,可知古人自有阡陌,不以为诗也。”
  又云:“汉人碑铭多谓之诗,体相涉耳,非诗也。”
  又云:“赋出于诗,故曰‘古诗之流’也。《汉书》云‘《屈原赋》二十五篇’,《史记》云‘作《怀沙之赋》’,则《骚》亦赋也。宋玉、荀卿皆有赋,荀赋便是体物之祖。赋颂,本诗也,後人始分。屈原有《橘颂》。陆士衡云:‘诗缘情而绮靡,赋体物而浏亮。’诗赋不同也。”
  又云:“《雅》、《颂》多艰深,《国风》则通易。《风》或出于里俗,《雅》、《颂》必朝廷作者为之。虽有寺人孟子辈,然皆列于《雅》,亦必是当时能文者。《尚书》是朝廷文字,语多难解,非特古今言语不同。盖古人之文人煅炼文字,其体如此,不以平易者为善也。《孔丛子》中已有明说。”
  又云:“古诗法汉、魏,近体学开元、天宝,如儒者之学周、孔也。近世恶主、李者,并此言而排之,过矣!顾学之何如耳。学王、李者乃自许汉、魏、盛唐,轮扁必笑之。”
  又云:“看齐、梁诗,看他学问源流,气力精神,有远过唐人处。或问:如何是谢惊人句?’答之曰:‘叔源失步,明远变色。’”
  又云:“钱牧斋教人作诗,惟要识变。余得此论,自是读古人诗,更无所疑,读破万卷,则知变矣。”乔曰:“皎然《诗式》言作诗须知变复,盖以返古为复,以不滞为变也。金正希举业之于王济之,最得此意。变而不复,成、弘至启、祯矣。定远见处实胜牧斋,见者每惑于名位。”
  冯定远又云:“多读书,则胸次自高,出语皆与古人相应,一也;博识多知,文章有根据,二也;所见既多,自知得失,下笔知取舍,三也。”
  严沧浪云:“‘行行重行行’,自‘越鸟巢南枝’以下,《玉台》别作一首。”定远云:“北宋《玉台》正本止作一首,永嘉陈玉甫本误耳。”
  严沧浪云:“‘仙人骑白鹿’篇,余疑‘山上亭’以下,其义不同,当别为一篇,郭茂倩不能辨也。”定远云:“此本二诗,乐工合之耳。《乐府》或于一篇止取半首,或合二篇以为一,或一篇之中增损其字句。盖当时歌谣,出于一时之作,乐工取以为曲,增损之以协律。故陈思王、陆机之诗,时人谓之乖调,未命乐工也。具在诸史乐志。沧浪不省而讥茂倩。”文人讥诃前人处,须细细点勘,不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