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而不使句弱;用字不工,而不使语俗。此庾开府之所长也,然有意于为诗也。至于渊明,则所谓不烦绳削而自合者。虽然巧于斧斤者多疑其拙,窘于检括者辄病其放。孔子曰:‘宁武子,其智可及也,其愚不可及也。’渊明之拙与放,岂可为不知者道哉!道人曰:‘如我按指,海印发光。汝暂举心,尘劳先起。’说者曰:‘若以法眼观,无俗不真;若以世眼观,无真不俗。’渊明之诗,要当与一邱一壑者共之耳。”东坡云:“渊明诗质而实绮,癯而实腴,自曹、刘、鲍、谢、李、杜诸公,皆莫及也。”《龟山语录》云:“渊明诗所不可及者,冲淡深精,出于自然。若曾用力学,然后知渊明诗非著力之所能成。”《韵语阳秋》云:“山谷尝跋渊明诗卷云:‘血气方刚时读此诗,如嚼枯木。及绵历世事,知决定无所用智。’又尝论云:‘谢康乐、庾兰成之诗,炉锤之功,不遗余力,然未能窥彭泽数仞之墙者。二子有意于俗人赞毁其功拙,渊明直寄焉。’持是以论渊明诗,亦可以知其关键也。”又论:“陶潜、谢朓诗皆平澹有思致,非后来诗人怵心刿目雕琢者所为也。大抵欲造平澹,当自组丽中来,落其华纷,然后可造平澹之境,如此则陶、谢不足进矣。今之人作多拙易诗,而自以为平澹,识者未尝不绝倒也。梅圣俞《和晏相诗》云:‘因令适性情,稍欲到平澹。若词未圆熟,刺口剧菱芡。’言到平澹处甚难也。所以《赠杜挺之诗》,有‘作诗无古今,欲造平澹难’之句。李白云:‘秋水出芙蓉,天然去雕饰。’平澹而到天然处,则善矣。”

  饮酒

  张文潜云:“读《饮酒诗》,窃爱其文词,而慕其放达。”《遁斋闲览》云:“荆公尝言:渊明诗有奇绝不可及之语,如‘结庐在人境’至‘心远地自偏’,由诗人以来,无此句也。”东坡云:“渊明意不在诗,诗以寄其意耳。‘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’,则本自采菊,无意望山,适举首而见之,故悠然忘情,趣闲而累远,此未可于文字语句间求之。今皆作‘望南山’,觉一篇神气索然。”《韵语阳秋》云:“东坡拈出渊明谈理之诗有三,一曰‘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’,二曰‘笑傲东轩下,聊复得此生’,三曰‘客养千金躯,临化消其宝’,皆以为知道之言。盖摛章绘句,嘲风弄月,虽工亦何补?若睹道者,出语自然超诣,非常人能蹈其轨辙也。”

  结庐在人境,而无车马喧。问君何能尔,心远地自偏。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。山气日夕佳,飞鸟相与还。此中有真意,欲辩已忘言。

  同前

  东坡云:“靖节以无事为得此生,则见役于物者,非失此生耶!”

  秋菊有佳色,浥露掇其英。泛此忘忧物,远我遗世情。一觞虽独进,杯尽壶自倾。日入群动息,归鸟趋林鸣。啸傲东轩下,聊复得此生。

  同前

  东坡云:“《饮酒诗》‘客养千金躯,临化消其宝’,宝不过躯,躯化则宝亦亡矣。人言靖节不知道,吾不信也。”

  颜生称为仁,荣公言有道。屡空不获年,长饥至于老。虽留身后名,一生亦枯槁。死去何所知,称心固为好。客养千金躯,临化消其宝。裸葬何必恶,人当解其表。

  读山海经

  《诗评》云:“彭泽诗,其源出于应璩,又协左思风力。文体省净,殆无长语。笃意真古,辞兴婉惬。每观其文,相为其德,世叹其质真。至如‘欢言酌春酒’、‘日暮天无云’,风华清美,岂直为田家语邪?古人隐逸诗人之宗也。”

  孟夏草木长,绕屋树扶疏。众鸟欣有托,吾亦爱吾庐。既耕亦已种,且还读我书。穷巷隔深辙,颇回故人车。欢言酌春酒,摘我园中蔬。微雨从东来,好风与之俱。泛览周王传,流观山海图。俯仰终宇宙,不乐复何如。

  拟古

  日暮天无云,春风扇微和。佳人美清夜,达曙酬且歌。歌竟长叹息,持此感人多。明明云间月,灼灼叶中花。岂无一时好,不久当如何。

  问来使

  《西清诗话》云:“渊明意趣,真古淡之宗。诗家视渊明,犹孔门视伯夷也。其集屡经诸儒手校,然有《问来使》二篇,世盖未见,独南唐与晁文元家二本之诗云云。李白《感秋诗》:‘陶令归去来,田家酒应熟。’其取诸此。”

  尔从山中来,早晚发天目。我屋南窗下,今生几丛菊。蔷薇叶已抽,秋兰气当馥。归去来山中,山中酒应熟。

  咏贫士

  《蔡宽夫诗话》云:“子厚之贬,其忧悲憔悴之叹,发于诗者,诗为酸楚。闵己伤志,固君子所不免。然亦何至是?卒以愤死,未为达理也。乐天既遇闲,放浪物外,若真能脱屣轩冕者。然荣辱得失之际,铢铢校量,而自矜其达。每诗未尝不著此意,是岂真能忘之者哉,亦力胜之耳!惟渊明则不然,观其《贫士》、《责子》,与其他所作,当忧则忧,遇喜则喜。忽然忧乐两忘,则随所遇而皆适,未尝有择于其间,所谓超世遗物者,要当如是而后可也。观三人之诗,以意逆志,人岂难见?以是论贤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