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《诗本事》,有诗史、诗圣等称三十条。张山来又增五十条。以愚所知,尚有诗牢、诗图、诗带、诗式、诗囚、诗牌、诗锺、诗钩或更多,未可知也。

《梅简诗话》既略且陋,所载如“文章换桂一枝秀,清白传家两弟贫”非古非律,乃极不通者,非但不知诗,并不知调。

《葆花录》:“李频与方干为吟友,频有《题四皓诗》,自言奇绝,石:‘东西南北人,高迹此相亲。天下已归汉,山中犹避秦。龙楼曾作客,鹤氅不为臣。独有千年后,青松庙木春’。示干,干笑而言,善则善矣,然内有二字未稳,‘作’字太粗,难换,‘为’字甚不当,干闻‘率土之滨,莫非王臣’,请改作‘称’字。频遂拜为一字师。”“为”易以“称”,于义既洽,于声亦当。盖一近自然,一则似硬砌耳。

炙毂子有《乐府古题解》一篇,虽备列多名,而解题或阙,不若郭氏《乐府》详也。

皮日休曰:“余尝慕宋之为相,疑具铁肠与石心,不解吐婉媚辞。及睹《梅花赋》清便富艳,得南朝徐庾体。”仪按:《三朝野史》载买秋壑寒食作纪曰:“寒食家家插柳枝,留春春亦不多时。人生有酒须当醉,青冢儿孙几个悲。”此诗亦非不旷达,又其《青词》云云,虽《出师表》,何以过之。而贤与不肖相去何远。世惟奸如曹桓辈自不惜作硬语,若余子碌碌,盖无不自道清也。古谓“情文相生,读其诗即知其人”,岂尽然哉。

《闲中今古录》曰:“元萨天锡尝有《送天渊入朝》:‘地湿厌闻天竺雨,月明来听景阳钟。’闻者无不脍炙,惟山东一老叟鄙之,公以素惬意,特步访问其故,叟曰:‘措辞固然,但“闻”字与“听”字一合耳。’公曰:‘当以何字易之,’曰:‘看’字。诘其来历,曰:唐人有‘林下老僧来看雨’。公俯首拜为一字师。凡作诗,切忌上下音义相犯,‘看’字甚新,不知唐人又何所本也。”

《琅琊漫抄》:“朱晦翁称陈子昂如自然之奇宝,但恨其不精于理,而自托于倦佛。然自《三百篇》一变而为《离骚》,《骚》有《远游》诸体,即多倦怪矣;再变而为汉赋,则入于诬妄;至于魏晋之四言、五言,则皆神仙惧乐之事矣;子昂效汉魏而作,又何怪其托仙佛也。”仪按:子昂乐府皆忧时有所讽而作,当时伪周淫凶,不敢明言取祸,故托于仙佛。陈太初《诗比兴笺》极详核有据,非徒托也。

《谈圃》:“梅圣俞寝食游观,未尝不吟讽,有句则书而内小算袋中,其作诗无古今,惟造平淡难’,即算袋中物也。予谓二语实得诗中三昧。”

诗之宜刻划者,前已及之矣。而咏怀写心,中亦有不厌刻划者,但必存其意,去其理,然后乃佳耳。杜诗曰:“剑外忽传收蓟北,初闻涕泪满衣裳。却看妻子愁何在,漫卷诗书喜欲狂。白日放歌须纵酒,青春作伴好还乡。即从巴峡穿巫峡,便下襄阳向洛阳。”李硕诗曰:“远客坐长夜,雨声孤寺秋。试量东海水,看取浅深愁。”一喜一愁,莫不刻划尽致。然皆有此意想,而无此事理。假令一入情理中,便索然无味矣。

《诗话》:“坡诗‘白衣送酒舞渊明’有疑字太过者,及观庾信《答王褒饷酒》云:‘未能舞毕卓,犹足舞王戎。’盖有本云。”仪谓:竹林七贤皆任诞,当时有鳌饮诸醉法,自足当一“舞”字。若为渊明写生,则失之远矣,字虽有本,句殊无谓。生平不喜读坡公律诗,正为此等处耳。

《余话学圃》引《蔷苏记》、《冲波传》采桑女为孔子穿九曲珠事,谓世无九曲珠以破其妄。仪按孔子与桑女问答词,全似近体绝句,是又妄之妄者也。后一则《东家杂记》、《杏坛图说》亦不可信。

近代笔记予最爱黄娴《余话》。据典该博,大足为学诗之助。中有诗话数则,评断尤为切要。

诗咏物最难工,须要略其貌,全其神,有题外旨、弦外音者乃佳。昔人谓东坡《咏梅诗》“竹外一枝斜更好”胜林逋“疏影”、“暗香”多多,即为此也。如《西清诗话》记晏元献《紫梅诗》“若更迟开三两月,北人应作杏花看”。王介甫《红梅诗》“北人初未识,浑作杏花看”。皆露刻划,风神全失。而王诗“初”字、“浑”字尤俗。

集句始自东坡《集兰亭诗叙》。黄山谷继之,曰“百家衣体”。

《玉涧杂书》:“唐以前初无和韵者,直自先后相继作耳。顷看《类文》,见梁武同王筠和太子《忏悔诗》云:仍取筠韵,盖同用‘改’字十韵也。诗人以来,始见有此体”。

作诗当着力于神情,若于字面除一二字外,决不可过于着力。宋人诗字字着力,句句着力,转觉握拳透爪,徒取人厌矣。《道山清话》:“王介甫改杜甫诗‘天阙象纬逼,’‘阙’字为‘阅’字,黄鲁直极言其是。”不知改“阙”为“阅”,更成何语?作诗无论近、古、律、绝。总要气调息均,不可有一毫苟简转接处,致牵动全局,新意为其减色。然只可用心,不可用力。用心近乎自然,用力则露斧凿痕迹,亦不为佳矣。

吴歌曰:“月儿湾湾照九洲,几家欢乐几家愁。几家夫妇同罗帐,多少飘零在外头。”“南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