>
  陶潜避俗翁,未必能达道。观其著诗篇,颇亦恨枯槁。达士岂是足,默识盖不早。生子贤与愚,何其挂怀抱。

  真西山云:“渊明又有《命子》诗曰:‘夙兴夜寐,愿尔斯才。尔之不才,亦已焉哉。’《责子》诗曰:‘虽有五男儿,总不好纸笔。’‘天运苟如此,且尽杯中物。’子美谓‘挂怀抱’者,此也。”

  《王立之诗话》云:“东坡言:山谷为余言,杜子美困顿于三川,盖为不知者诟病,以为拙于生事,又往往讥议宗文、宗武失学,故寄之渊明聊解嘲耳。其诗名曰《遣兴》,可知也。俗人不领,便谓讥病渊明,所谓‘痴人前不得说梦’也。”

  问来使

  尔从山中来,早晚发天目?我屋南窗下,今生几丛菊?蔷薇叶已抽,秋兰气当馥。归去来山中,山中酒应熟。

  《西清诗话》云:“渊明意趣,真古清淡之宗,诗家视渊明,犹孔门视伯夷也。其集屡经诸儒手校,然有《问来使》一篇,世盖未见。独南唐与晁文元家二本有之。李太白《浔阳感秋诗》云:‘陶令归去来,田家酒应熟。’其取诸此也。”《浔阳感秋诗》,见后太白诗类。

  辛丑岁七月还江陵夜行途中

  闲居三十载,遂与尘事冥。诗书敦宿好,林园无俗情。如何舍此去,遥遥至南荆。叩枻新秋月,临流别友生。凉风起将夕,夜景湛虚明。昭昭天宇阔,皛皛川上平。怀役不遑寐,中宵尚孤征。商歌非吾事,依依在耦耕。投冠旋旧墟,不为好爵萦。养真衡茅下,庶以善自名。

  《陶渊明集》云:“《文选》五臣注《辛丑岁七月诗》云:‘渊明诗,晋所作者皆题年号,入宋所作,但题甲子而已。意者耻事二姓,故以异之。’思悦考渊明之诗,有以甲子题者,始庚子,距丙辰,凡十七年间,只九首耳,皆晋安帝时所作也。中有《乙巳岁三月为建威参军使都经钱溪作》,此年秋,乃为彭泽令。在官八十余日,即解印绶,赋《归去来辞》。后一十六年庚申,晋禅宋,恭帝元熙二年也。萧德施《渊明传》曰:‘自宋高祖王业渐隆,不复肯仕。’于渊明出处,得其实矣。宁容晋未禅宋前二十年,辄耻事二姓,而所作诗但题甲子,以自取异哉?矧诗中又无有标晋年号者。其所题甲子,盖偶记一时之事耳。后人类而次之,亦非渊明之意也。”

  《艺苑雌黄》云:“秦少游言:‘宋初受命,陶潜自以祖侃在晋世为宰辅,耻复屈身后代,自宋武帝王业渐隆,不复肯仕,投劾而归,躬耕于浔阳之野。其所著文,皆题其年月。自义熙前,明书晋年号。自永初后,但书甲子而已。’黄鲁直诗有云:‘甲子不数义熙前。’此说盖出五臣《文选》注,《渊明集》已尝辨其非是,如少游、鲁直尚惑于五臣之说,其他可知也。”

  桃花源

  嬴氏乱天纪,贤者避其世。黄绮之商山,伊人亦云逝。往迹浸复湮,来径遂芜废。相命肄农耕,日入从所憩。桑竹垂余荫,菽稷随时艺。春蚕收长丝,秋熟靡王税。荒路暧交通,鸡犬互鸣吠。俎豆犹古法,衣裳无新制。童孺纵行歌,班白欢游诣。草荣识节和,木衰知风厉。虽无纪历志,四时自成岁。怡然有余乐,于何劳智慧。奇踪隐五百,一朝敞神异。淳薄既异源,旋复还幽蔽。借问游方士,焉测尘嚣外。愿言蹑轻风,高举寻吾契。

  《唐子西语录》云:“唐人有诗云:‘山僧不解数甲子,一叶落知天下秋。’及观元亮诗云:‘虽无纪历志,四时自成岁。’便觉唐人费力。如《桃源记》言:‘尚不知有汉,何论魏晋。’可见造语之简妙,盖晋人工于造语,而元亮又其尤也。”

  苏东坡云:“世传桃源事,多过其实。考渊明所记,止言先世避秦乱来此,则渔人所见,似是其子孙,非秦人不死者也。”胡苕溪云:“东坡此论,盖辨证唐人以桃源为神仙。如王摩诘、刘梦得、韩退之作《桃源行》是也。惟王介甫作《桃源行》,与东坡之论吻合,今具载其词云。”

  [附]王介甫桃源行

  望夷宫中鹿为马,秦人半死长城下。避世不独商山翁,亦有桃源种桃者。尔来种桃不记春,采花食实枝为薪。儿孙生长与世隔,知有父子无君臣。渔郎放舟迷远近,花间忽见惊相问。世上惟知古有秦,山中岂料今为晋。闻道长安吹战尘,东风回首泪沾巾。重华一去宁复得,天下纷纷经几秦?

  《高斋诗话》云:“荆公《桃源行》云:‘望夷宫中鹿为马,秦人半死长城下。’指鹿为马,乃二世事,而长城之役,乃始皇也。又指鹿事不在望夷宫中。荆公此诗,追配古人,惜乎用事失照管,为可恨耳。”

  归田园居

  陶集此题有六首,此首乃末篇也。

  种苗在东皋,苗生满阡陌。虽有荷锄倦,浊酒聊自适。日暮巾柴车,路暗光已夕。归人望烟火,稚子候檐隙。问君亦何为,百年会有役。但愿桑麻成,蚕月得纺绩。素心正如此,开径望三益。

  东坡云:“渊明诗,初视若散缓,熟视有奇趣。如曰:‘日暮巾柴车,路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