色晋陵山”,相传为佳句。按晋陵颇无山色可观,马头所见者,犹然梁溪山耳。作诗时惟计程途,未考事实也。
  文人兴酣落笔,往往不自知其误。如陈伯玉则有“吾闻中山相,乃属放翁”,李遐叔则有“何忍严子陵,羊裘死荆棘”,陈纵失记孟孙,李不应忘却加足帝腹事也。语虽可传,事则终误。
  ○末流之变
  诗家宗派,虽有渊源,然推迁既多,往往耳孙不符鼻祖。如郑谷受知于李频,李频受知于姚合,姚合与贾岛友善,兼效其诗体。今以姚、郑并观,何异皋桥庑下赁舂妇与临邛当垆者同列,始知凡事尽然,子夏之後有庄周,良不足怪。(黄白山评:“姚诗亦未必美如彼,郑诗亦未必丑如此,何其轩轾过甚耶!”)○宋陆务观本于曾茶山,茶山生硬粗鄙,务观逸韵翩翩,此鹳巢之出鸾凤也。
  ○乐府古诗不宜并列
  凡编诗者,切不宜以乐府编入七言古。如柳诗:“杨白花,风吹渡江水。坐令宫树无颜色,摇荡春光千万里。茫茫晓日下长秋,哀歌未断城鸦起。”真可谓微而显,宛肖胸中所欲言。然不先知胡太后事,安知此诗之妙。
  ○三偷
  谢惠连《捣衣》诗曰:“腰带准畴昔,不知今是非。”至张籍《白歌》则曰:“裁缝长短不能定,自持刀尺向姑前。”裴说《寄边衣》则曰:“愁捻银针信手缝,惆怅无人试宽窄。”虽语益加妍,意实原本于谢,正子瞻所云:“鹿入公庖,馔之百方,究其所以美处,总无加于煮食时”也。然庖馔变换得宜,实亦可口。又如金昌绪“打起黄莺儿,莫教枝上啼。啼时惊妾梦,不得到辽西。”令狐楚则曰:“绮席春眠觉,纱窗晓望迷。朦胧残梦里,犹自在辽西。”张仲素更曰:“袅袅城边柳,青青陌上桑。提笼忘采叶,昨夜梦渔阳。”或反语以见奇,或循蹊而别悟,若尽如此,何病于偷。
  偷法一事,名家不免。如刘梦得“山围故国周遭在,潮打空城寂寞回。淮水东边旧时月,夜深还过女墙来。”杜牧之“烟笼寒水月笼沙,夜泊秦淮近酒家。商女不知亡国恨,隔江犹唱《後庭花》。”韦端己“江雨霏霏江草齐,六朝如梦鸟空啼。无情最是台城柳,依旧烟笼十里堤。”三诗虽各咏一事,意调实则相同。愚意偷法一事,诚不能不犯,但当为韩信之背水,不则为虞诩之增灶,慎毋为邵青之火牛可耳。若霍去病不知学古兵法,究亦非是。
  升曰:“谢灵运诗‘明月入绮窗,仿佛想蕙质’,乃杜工部‘落月屋梁’之所祖。”余以杜虽本于谢,杜语殊胜。“绮窗”、“蕙质”,未免修饰;“屋梁”、“颜色”,自是老气也。至杜审言“水作琴中听”,温庭筠化为“偶逢秋涧似琴声”,又似韵胜其质。古有出蓝生冰之言,良然。
  《隐居语录》曰:“诗恶蹈袭古人之意,亦有袭而愈工,若出于己者,盖思之愈精,则造语愈深也。李华《吊古战场》曰:‘其存其没,家莫闻知。人或有言,将信将疑。ぉぉ心目,寝寐见之。’陈陶则曰:‘可怜无定河边骨,犹是春闺梦里人’,盖工于前也。”余以以文为诗,此谓之出处,何得为蹈袭。若如此苛责,则作诗者必字字杜撰耶。○又如宋钱希曰“双蜂上帘额,独鹊袅庭柯”,陈後斋以为本于韦苏州《听莺曲》:“有时断续听不了,飞去花枝犹袅袅。”余以韦是飞去之後,花枝自袅,力在“飞”字;钱乃初集之时,鹊与枝同袅,景尤可爱也。意不相同,何妨并美。(黄白山评:“必著‘飞去’二字,‘袅’字始见其工。若钱句入‘袅’字,殊觉费力而有迹。宋之去唐,毫千里,而犹赏其语景可爱,真担板汉也。”)
  杜牧《边上闻笳》诗:“何处吹笳薄暮天,塞垣高鸟没狼烟。游人一听头堪白,苏武争经十九年!”令狐楚《塞上曲》:“阴碛茫茫塞草腓,桔槔烽上暮烟飞。交河北望天连海,苏武曾将汉节妇。”二诗同用苏武事而俱佳,然杜诗止于感叹,令狐便有激发忠义之意,杜不如也。至胡曾窃杜语为咏史,无论蹈袭可耻,立意先浅直矣,固不足言。
  聂夷中诗,有古直悲凉之气,但皆窃美于人。如“锄禾日当午,汗滴禾下土”,李绅诗也,但改一“田”字,上加以“父耕原上田,子山下荒。六月禾未秀,官家已修仓。”又如“生在绮罗下”,“君泪濡罗巾”,本东野《征妇怨》,移其次篇後四语于前,前篇则删前四句,第改“绿罗”为“绮罗”,“千里”为“万里”,“罗巾常在手”为“今在手”,“今得随妾身”为“日得随路尘”,“如得风”为“如烟飞”。至“欲别牵郎衣”,则直用无所更定。夫偷语为钝贼,兹更直盗其篇,较之馆职诸公ㄎ扯义山,作劫尤剧矣。吾不能为之曲说。
  黄白山评:“此皆後人传写之讹,移张作李,非当时明盗之也。”
  凡盗法者,妙于以相似之句,用之相反之处。如陈尧佐“千里好山乍佥,一楼明月雨初晴”,写酣之景如见。至杨万毕《梧桐夜雨》诗“千里暮山已黑,一灯孤馆酒初醒”,又觉凄飒满目。如此相同,不惟无害,且喜其三隅之反矣。又乔知之《长信宫树》曰“馀花鸟弄尽,新叶书遍”,沈期《芳树》曰“啼鸟弄花疏,游蜂饮香遍”,二语颇相似。然乔乃高秋,沈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