感叹逾时。至墓,又赴西轩,则美人已见在矣。谓生曰:"日间感君相访,然而妾止卜其夜,未卜其昼,故不敢奉见。数日之间当得无间矣。"是后,生无夕而不往。一旬之后,白昼亦见。生遂携归所寓安焉。已而,生下第东归,美人愿随之去。生问:"翘翘何以不从?"曰:"妾既奉侍君子,旧宅无人留之看守耳。"生遂与之回乡里,见亲党诒之曰:"娶于杭郡之良家。"众见其举止温柔,言词慧利,信且悦之。美人处生之室,奉长上以礼,待婢仆以恩,左右邻里,俱得其欢心。且又勤于治家,洁于守己,虽中门之外,未尝轻出。众咸贺生得内助。
  荏苒三载,当丁巳岁之仲秋,又治装赴外省乡试。行有日矣,美人请于生曰:"临安,妾乡也。从君至此已得三秋今而君往,愿得一归,以访翘翘也。"生许诺,遂买舟同载,直抵钱塘,僦屋居焉。至之明日,适值七月之望,美人谓生曰:"三年前曾于今夕与君相会,今而适当其期,欲与君一往聚景园,再续旧游可乎?"生如其言,载酒而往。
  至晚,东城月上南浦,荷香露柳,烟篁动摇,堤岸宛若昔时之景。行至园前,则见翘翘迎拜于路左曰:"娘子陪侍郎君,遨游郡邑,首尾三车,已极人间之乐,独不念旧居乎?"三人入园,同至西轩而坐。美人忽涕泪俱下,而告生曰:"感君不弃,侍奉许时,未遂深欢又当永别。"生曰:"何故?"对曰:"妾本幽阴之质,久践阳明之世,甚非所宜。特以与君有夙世之缘,故冒犯条律以相从耳。今而缘尽,自当奉辞。"生惊问曰:"然则何时?"对曰:"正在今夕矣。"生凄惶不忍。美人曰:"妾非不欲终事君子,永奉频繁。然而程命有限,不可违越。若更迟留,须当获咎。非止有损于妾,亦当不利于君。岂不见越娘之事乎?"生意稍悟,然亦悲怨凄切,彻晓不眠。及山寺钟鸣,水村鸡唱,急起与生相抚为别,解所御玉指环系生衣带曰:"异日见此,勿忘旧情。"遂分袂而去,然犹频频而倾,良从始灭。生恸而返。
  翌日具肴,焚纸钱于墓下,作文以吊祭之曰:
  惟灵生而寂美,出类超群夫。奇姿于宇宙,钟秀气于乾坤。烂然如花之丽,粹然如玉之温。达则天上之金屋,穷则路左之孤坟。托松柏而共处,对狐兔之群奔。落花流水,断雨残云,中原多事,故国无君。抚光阴之过隙,视日月之奔轮。然而,三灵不泯,一性长存。不必仗少翁之奇术,自能现倩女之芳魂。玉匣骖鸾之扇,金泥扑蝶之裙。声冷冷兮瑶佩,香蔼蔼兮兰荪。方欲同欢而共老,奈何说合而复分。步洛妃凌波之袜,赴王母瑶池之樽。即之而无所睹,叩之而不复闻。怅后会之莫续,痛前事之谁论。锁杨柳春风之院,闭梨花夜雨之门。恩情断兮情漠漠,哀怨结兮云昏昏。音容杳而莫接,心绪乱而纷纭。谨含哀而奉吊,庶有感于斯文。呜呼,哀哉尚飨。


卷之一 下层
  钟情丽集
  时,海宇奠安,黎民乐业。百年间,耳不闻金戈铁马之声,目不视烽火狼烟之警。诚至治之期,太平之日也。呜呼,人生值此,既乏南山之寿,须闲北海之樽。可信是轻尘弱草,休辜负美景良辰。百年秋露与春花,展放眉头莫自嗟。吟几首诗消世虑,酌三杯酒度韵华。闲敲棋子心情乐,慢拨瑶琴心趣赊。分外不须多着意,且将风月作生涯。尝有辜生者,辂其名。本贯广东琼州人氏。丰姿冠玉,标格魁梧,涉猎经史,吞吐云烟,真士林中之翘楚者也。一日,父母呼而命之曰:"尔有祖姑,适临高之黎氏。乃子奉朝廷命而为土官。经今数载,音问杳然。皆尔亲之薄幸,以致暌违之久,疏阔之甚也。孔子云:'新者毋失其为亲,故者毋失其为故。此人道之当然。'即辰春风和畅,景物熙明,今备微贽,代我探访一度,以将情意。"生唯唯听命,收拾琴书,命仆童佑哥随行。生即至,入谒表叔,见之尽礼。乃引赴中堂,进拜祖姑暨婶,并诸兄弟。皆相见毕,询及故旧,生一一答之,尽恭且详。乃馆生于西庑清桂西轩之下。
  明日侵晨仲春晖堂揖祖姑,适瑜侍焉。将趋屏后避生,祖姑止之曰:"瑜儿出拜四哥。(生行第四也)都是一家人,何避嫌之有。"瑜得命,即下阶与生叙礼。生窃视之,颜色绝世,光彩动人。真所谓入眼平生未曾有者也。
  厥后,祖姑甚钟爱生。几晨昏,命生与瑜侍食左右。
  一日谓生曰:"诸生久失训诲,汝叔屡求西宾无可意者。幸子之来,可姑舍此以发其蒙,一二年间回家不晚矣。"复顾瑜曰:"四哥寒暑早晚,但有所求,汝一切与之,勿以吝啬。"女唯唯听命,生亦拜谢。然生虽慕瑜娘之容色,及察其动静有常,言词简约,知其决不敢犯。又以亲情之故不敢少肆也。
  表叔择日设帐,生徒日至。虽用意于书翰之间,而眷恋瑜娘之心则不能遏也。累累行诸吟咏,不下二三十首。不克尽述,特摘其尤者,以传诸好事者焉,以见他作亦皆称是也。其夜,作舒怀二律,诗曰:
  连城韫匮已多时,耻效荆人抱璞悲。
  白璧几双几地种,灵台一点有天知。
  青灯挑尽难成梦,红叶飘来不见诗。
  寂寂小窗无个事,娟娟斜月射书帏。
  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