:“只是瞌睡,打甚么紧哩!随后还有个大病来。”老爷听知还有个大病来,心下越加慌张了,说道:“怎么还有个大病来?”长老道:“这众人是不伏水土,故此先是瞌睡病来;瞌睡不已,大病就起。”老爷道:“众人上船已是许多时了,怎么到如今方才不伏水土?”长老道:“先前是江里,这如今是海里。自古道:‘海咸河淡 ’,军人吃了这个咸水,故此脏腑不伏,生出病来。”老爷道:“既是不伏水土,怎么国师船上的军人就伏水土哩?”长老道:“贫僧取水时,有个道理。”老爷道:“求教这个道理何如?”长老道:“贫僧有一挂数珠儿,取水之时,用他铺在水上,咸水自开,淡水自见,取来食用,各得其宜。”老爷道:“怎么能够普济宝船就好了!”长老道:“这个不难。贫僧这个数珠儿,按周天三百六十五度之数。我和你宝船下洋,共有一千五百余号。贫僧把这个数珠儿散开来,大约以四只船为率,每四只船共一颗珠儿,各教以取水之法,俟回朝之日付还贫僧。”老爷道:“救人一命,胜造七级浮屠。国师阴功浩大,不尽言矣。”长老道:“这是我出家人的本等,况兼又是钦差元帅严命,敢不奉承。”两家各自回船。各船军人自从得了长老的数珠儿,取水有法,食之有味,精神十倍,光彩异常,船行又顺,哪一个不替国师念一声佛,哪一个不称道国师无量功德。
  
  却说长老正在莲台之上收神默坐,徒孙云谷报道:“王老爷来拜。”长老迎着,就问道:“有甚么事下顾贫僧?”王老爷说道:“连日宝船虽是行动,却被这海风颠荡得不稳便,怎么是好?特来请教国师。”长老道:“便是连日间飓飙不绝,宝船老大的受它亏苦。但不知三宝老爷意下何如?”王尚书道:“他在中军帐上,只是强着要走哩!”长老道:“若不害事,由他也罢。”王尚书道:“我学生连牵三日,亲眼看见日前出船来。只见:
  
  天伐昏正中,渺渺无何路。
  极岛游长川,严飙起夕雾。
  海气蒸戎衣,橙金识高戍。
  卷帘豁双眸,不辨山与树。
  振衣行已遥,寒涛响孤鹜。
  嗟哉炎海中,勒征何以故。
  
  昨日出船来,只见:
  
  冥冥不得意,无奈理方艨。
  涛声裂山石,洪流莫敢东。
  鱼龙负舟起,冯夷失故宫。
  日月双蔽亏,寒雾飞蒙蒙。
  谁是凌云客?布帆饱兹风。
  而我愧大翼,末由乘之从。
  
  今日出船来,又只见:
  
  颠风来北方,傍午潮未退。
  高云敛晴光,况乃日为晦。
  飞廉歘纵横,涛翻六鳌背。
  挂席奔浪中,辨方竟茫昧。
  想象问稿师,猥以海怪对。
  海渎祀典神,胡不恬波待。
  
  学生连日所见如此,以学生之愚见,还求国师法力,止了这个飓飙,更为稳便。”长老道:“既是老总兵吩咐贫僧,贫僧自有个处置。只是相烦老总兵出下个将令,叫三百六十行中,选出那一班彩画匠来。”王尚书道:“要他何用?”长老道:“自有用他之处。”王尚书相别而去,即时传出将令,发下一班彩画匠来。众匠人见了国师,叩了头,禀了话。长老拿出一只僧鞋来,叫徒孙悬在宝船头下做个样儿,令画匠就在萍实中间,依样画了一只僧鞋在上。画匠看了僧鞋,仔细描画。只见僧鞋之中,还写得有四句诗在里面,画匠也不知其由,竟自画了。长老又令众匠人照本船式样,凡是宝船并一切杂色船只,俱在船头上画一只僧鞋。一边画鞋,一边风静;一边画鞋,一边浪息。众匠人画完了僧鞋,只见天清气朗,宝船序次前行。王尚书把这个话儿告诉三宝。三宝老爷道:“有这等通神的手段哩!”叫过匠人来问道:“那国师的鞋是甚么样的?”众画匠道:“就是平常的一只僧鞋,只是里面有四句诗写着。”老爷道:“你们可记得么?”众匠人道:“也有记得的。”原来众匠人之中,痴呆懵懂的虽多,伶俐聪明的也有,那记得的说道:“诗说:‘吾本来兹土,传法觉迷情。一花开五叶,结果自然成。’”三宝问王尚书道:“老先儿可解得这诗么?”王尚书道:“学生一时也不解其意,不如请天师来,问他怎么说。”即时请得张天师来,把这四句诗问他。天师倒也博古,说道:“这是达摩祖师东来的诗。”三宝老爷道:“可是真哩?”天师道:“怎么敢欺。”王尚书道:“既是达摩祖师的诗,一定就是达摩祖师的鞋了。”天师道:“敢是碧峰长老适才画的么?”王尚书道:“正是。”天师道:“这是达摩祖师的禅履,不消疑了。”王尚书道:“怎见得?”天师道:“达摩祖师在西天为二十八祖,人东土为初祖。自初祖至弘忍、慧能,共为六祖。经上说道:‘初祖一只履,九年冷坐无人识,五叶花开遍地香。二祖一只臂,看看三尺雪,令人毛发寒。三祖一罪身,觅之不可得,本自无瑕类。四祖一只虎,威雄镇十方,声光动寰宇。五祖一株松,不图汝景致,也要壮家风。六祖一只碓,踏破关捩子,方知有与无。’以此观之,这僧鞋却不是达摩的?”两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