副笑道:“长老不问,吾亦忘言。吾昨于静后检点,前因,早知征应,但于事琐屑。既欲长老承应,当明以说。”乃说一偈道:
  无益无益,无劳积习。
  未见泰来,每观否极。
  道副说偈毕,各入静定。长老乃掩了静室关门,自于方丈跌坐,把四句偈语写出,黏出在方丈壁间。却说高仁同着高义走到清平院中,只见清清冷泠,往来僧俗稀少,殿上钟鼓不闻。高仁道:“想是高僧离院前去。”高义道:“高僧不设形迹,那里在装像模样动人。”两个只得走入方丈,见了万年长老,便问:“高僧何处?我等特来参谒。”万年道:“这师父们止静闭关,善信来会不早。但闭关时,留了一偈,小僧也不知何意?”高义忙向壁间看念,把头几点道:“真是高僧。”高仁也看了,说道:“先知鄙事,果是非凡。只是未明白六博怎叫做无益?却有几宗无益的事?”万年乃问道:“善信,这偈语二位参详点首,必有感悟。”高义道:“正是。我弟兄两人,正为六博社中一宗怪异事,特来求师解脱。”万年道:“六博之事,果是无益,高僧先见不差。善信若欲知无益见宗,依我小僧说来,却也损多。”高仁道:“便请教无益有损几多?”万年道:“小僧有几句词语,二位试听。”乃说
  博弈倾财败产,终朝耗气伤神。忍饥受饿逞机心,设诈欺瞒少信。不顾父母妻子,慢了邻友姻亲。损人名节累官箴,裕后光前宜禁。
  高仁听了,说:“长老说的,果然种种无益有损。只是橘中为乐,烂柯是仙,也非不齿的鄙事,实乃消闲散闷的高风。”万年道:“有三余乐事之暇则可;无一局赌墅之雅则不可。小僧说的是群居终日,无所用心;借言博弈则不可,若再加好饮贪花,则不可之甚。”高仁道:“便是我一两人博弈,怎累官箴?况小子非官,何箴可累?”万年道:“小僧也不知其故,乃是高僧留下偈外余言。且说善信若不明白,自有征应之处,归家可见。”万年说毕,高仁哪里明白,那博弈之心犹然未化,乃向高义说道:“阿弟先归,我于村前望一知己友去。”高义听了,说道:“终是未会高僧,亲领妙理,阿兄尚然触格心胸。”乃辞了万年而去。
  这高仁依旧往六博社中来戏,只见社中无一人守社。坐了半晌,看看天晚,心情正闷,却好皮诨走将来,见了高仁,一手扯着他衣,说:“散了社罢,莫要惹出事来。前夜捉拿怪风,昨夜众共见了,已各自回心家去,做本等事了。”高仁问道:“众人有甚怪异昨夜共见?”皮诨道:“昨日你不曾来。我等众人在此戏博,依然一阵怪风过处,来了几个褴缕疲瘵之人,似精非精,似怪非怪,看着我等啼啼哭哭,说了两句怕人言语。我们故此散去了。”却是何人,说的何语,下回自晓。
  
  
第八十五回 一偈谦光动傲生 五个精灵惊长老
  话表善恶根因,阴阳道理,莫说怪异,世人立心一正,便是怪异也化为安祥;若是立心一邪,就是好事反成古怪。只因这六博社中,晓夜不停,都是游闲耍乐。内中也有荡废家庭,祖先在幽冥怀恨的;也有破败产业,懊恼后来受苦的。这几个褴褴缕缕,啼啼哭哭,却不是别精他怪,乃就是这辈的元神见形。皮诨们见了,听他说的言语最关心情。他说道:“你众人结这社会,伤了幽明官箴,苦了先亡后代。”高仁只听了这两句,正合着万年长老词语。他正不明白,乃倾耳听着,就问:“如何说苦了先亡后代,伤了幽明官箴?”皮诨道:“我们正也问他。他说得有理,说这村里阳世明有王法,却在官长司之。他纵容了游闲,败坏了产业,即不败坏,也要拖欠了官租,课殿把他考下。岂不是伤了阳世官箴?有此理,幽冥便有司此的神祗。人若孝父母、忠君王,是里中出了贤人,上天必加奖赏;若是出了败坏道理的,幽也有降罚,这不是伤了冥地官箴?阳世王法,容有逃躲了的;幽冥赏罚,决不得差,却报应甚明。不在先亡上作孽,便在后代上生非,岂不是苦!”高仁听了,道:“我前夜已信非怪,高僧今日又明明指点。这六博事,列位回心得有理。小子回家,做些本份,吃了素入八斋社去罢。”皮诨道:“小子也想着入六艺社去,只怕这社友不容。我们气质历来在此社,习成了个皮诨。”高仁笑道:“老兄若入了六艺社,自是变化气质。”二人正说,不觉清风入户,明月穿窗,只见三个老者走入中堂。高仁忙起身笑迎,道:“老叟到此何事?若是寻你弟男子侄,我等这社已解,并无一友人来;若是老人花业,我这皮兄已更了去向。”老叟道:“我老非游闲少壮,亦非花柳中人,乃是橘中三老。想黑白手谈,乃是我辈余年乐事,你却难容废置。尧为丹朱不肖所制,奕秋自古称善,谢安一局退敌。不是你百万尽在樗薄,如何因而解社?”皮诨听了,忙答应道:“小子们解的是六博胜负,孤注赢输,不是老叟们的闲敲棋子。”皮诨说罢,那三老一笑而出。高仁道:“皮兄不当直言拒出这三老。若是社解,棋枰尚在,待小弟与他决个雌雄。”皮诨道:“高兄见猎,又生喜心。依小弟说,一戒便终身不改。”
  正说,只见堂前又来了几人,相貌却也古怪,非生乎今世,衣装更又跷蹊,非制度寻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