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村人又走到舟前。只见祖师早已出了舱门,下得船来,立在那沙滩之上,众村人与老者望见祖师庄严色相,但见:
  旋发盖天庭,虬须连地角。
  两眸掣电光,双环坠轮廓。
  赭衲一幅禅,棕鞋双足着。
  俨然活阿罗,古佛传衣钵。
  村人一见,那里等开口说话,便跪拜在地,只是磕头。祖师早已知其来意,却也不言,径直走到村中。老者与众人方才开口说道:“请老师父到堂中献斋。”祖师也不言,但看着村间说道:
  嘱汝十五种,何事与村恶?
  诸恶化善心,速去无相虐。
  祖师说罢,把手向村间一挥,道:“众已信受奉行光明正大、三纲五常道理,汝等诸魇,当化为尘。”说罢,径走回船。商人村众俱各面面相觑,不知何意。少顷,那恶汉吵闹之家,俱来说:“家家恶汉化一阵风都散了,可见高僧道力。我等当到舟前拜谢,仍求个永远恶孽不来伤害法力。”老者当时同众到得船边。商人早已先上了船,顷刻风顺,宝舟离岸前行。众村人高声齐叫”老师父,留个驱邪于后道力。”祖师遥闻,却便遥说道:“只要众善信心奉道勿疑,而不信自作恶因,管你灾难永不来害。”众人听得,俱各合掌,称念回去。祖师乃同商人开船而行。这商人们才知高僧不凡,恭敬十分,半句也不敢开口乱道。数日,舟达南海。客商各搬货物发卖,祖师辞谢商人,上岸信步而行,到得广州。
  却说这州一位刺史,姓萧名昂,居任清廉爱民,敬礼贤士,尤尊重僧人道士。一日,委下吏到乡村劝课农桑。这下吏却有些徇私受贿。乡村有几个富豪,欺占穷民田土。穷民申诉于吏,吏受豪嘱,反将穷民坐罪。穷民冤抑,知刺史公明,但畏势不敢去诉,只得含冤饮忍。这地方却有一个小庙,菩萨甚灵。穷民几个无处申冤,乃告于这庙。菩萨却托一梦与穷民,说道:“汝等不必忧愁冤苦,今有高僧路过吾庙,在此歇足。汝等可以诉冤,高僧必然与你方便。”穷民醒来,半信半疑,说与众人,也有信的,道:“我们冤苦,神也相怜,或真有白冤高僧到来。”也有不信的,说:“都是你心中郁气不过,做此梦幻。”彼此疑信不一。果然,日中一个僧人来到。却是祖师上得海岸,走入州境,到此庙中歇足,跏趺坐在地上。穷民见了,齐齐上前问道:“师父何处来?欲往何处去?”祖师答道:“我从西南印度国中来,欲往东印度国去。”穷民道:“我此处乃广州地界,却不是印度国中。”祖师道:“我闻此地不重僧人,犯界沙门,尽被屠戮。”穷民道:“如今不是当时了。当时是崔皓当权,信重寇谦之,不喜沙门,却也是沙门不守戒行,做出事来。如今释氏复兴,我太爷崇重师父们,十分敬礼。若是相见了,还要拜为师哩。”祖师听了,乃问道:“善人们话便与我讲,你面貌却似有甚忧愁?”穷民道:“正是,正是。我等各有些冤抑不得伸。若是师父为我等伸得,便是穷,也能备一顿斋报答深恩。”祖师笑道:“我出家人慈悲为念,你等有冤,正当与你方便,岂望报答?但善人等有何冤抑?”众人说道:“我这地方,有几家大户,倚着富势,侵占我们田土。”祖师听了,道:“善哉!善哉!田土乃皇王的,哪是你的,不过在你名下耕种。就是被富家占了些去,只当当初自家祖父遗下来少得些。”众人道:“师父,不是这等说。比如富家,可肯与我们占他分毫?”祖师道:“谁叫你不去占他的?”众人道:“若是我们占了他分毫,他便到官讼理。我们还了他占的,仍要受官的刑罚。”祖师道:“他既然讼你侵占,官又能加你刑罚,你何不也效他去讼?自然官加他刑罚。”众人道:“正为讼了他,被他势力通贿,官受其嘱,我等为此反被其害。似此冤抑,所以忧愁,不能申诉。”祖师道:“你既势力不如他,谁叫你不审己量力,做一个良善,让人到底?田土事小,身心为重。不忍一朝之忿,受了无伸之郁,是善人不自知重。你当初知审己量力,让他一分,把好言求他,难道他无人心,倚势欺你到底?”众人道:“师父你不知。他倚富势,非要把你田土不尽夺了不休。”祖师听了,道:“善哉 !善哉!势力不可使尽,鬼神岂可暗欺?千年田地,他岂能独占你的?善人只依我忍让一分,受一分安身之福。他倚富欺贫,自有鬼神报应。”祖师说罢,起身就走。
  只见一个士人,在旁听了讲说的这一番语,乃上前恭礼,道:“老师父何来,且请到小庄一斋。”祖师看那士人:
  头戴儒巾一幅飘,青衿着处美丰标。
  果然上国威仪好,不似遐荒打扮乔。
  这士人见了祖师语言一团道理,乃私想道:“僧家多讲些方言禅语。这僧人却不同,当请他山庄上问几句奥理。万一是个高僧,莫要错过。”乃上前请祖师到庄中便斋一供。祖师正也饥未得斋,乃随士人到得庄内,彼此叙礼。士人便问道:“老师父何来?”祖师便把西来答应。士人道:“老师父,还是游方化缘,却是寻寺院修行了道?”祖师道:“小僧两事皆有。只是有愿演化,随方度人。”士人道:“我这中华圣人在上,礼义道化大行。有等信释教的,方才尊敬师父僧人;若是不信的,便如何行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