数,有认识宝玉的,也有不认识的,一个个品头评足,暗中在那里赞好。幸得抬前肩的鳖腿分开众人,仍从原路出城,过了吊桥,阿金、阿珠已经走不动了,就雇了两部野鸡车,跟在轿子背后,直望英大马路而来。
  宝玉在轿中一路观看,偶见那边转弯之处,墙上贴着几张招子,是粉红洋纸的,一张写着“ 请看车尼里大马戏” 八个大字,下面两行小字,是看戏的价目、开演的所在,却没有看仔细。一张尽着马戏的形式,也有几个字在上面,因轿子行得稍快,只见“ 法商” 两字。大约是新到此地的,故未听得他人说起,待我回去,差人出来打听,自然知道底细与那开幕的日子了,不觉心中高兴起来。
  其时已至大马路虹庙门首,阿金等先已下车,宝玉也不待他们搀扶,就此出轿进庙。庙基不甚宽阔,无多几步,一齐走入正殿,宝玉拈香膜拜,与城隍庙大致相同,不须复赘。惟见那班烧香的广东妇人,在观音菩萨座前供着一只囫囵烧猪,又拿着一大串鞭炮,挂在庭中铁丝罩里,乒乓劈啪的放将起来,想必是还愿的。宝玉不禁暗暗好笑,像这样的供献,分明菩萨也开了荤了,既而一想,或者他们为保安司徒而设,不是专敬菩萨的。那知广东的风俗,凡是斋献完愿,不问是神是佛,吃荤吃素,都要用这只烧猪,算是诚心恭敬的。
  话休烦琐。仍话宝玉烧过了香,闲看了一回,阿金伸手将宝玉衣袖一拉,低低说道:“倪香也烧过哉,看亦呒啥看头,阿要转罢? 立吃力仔介!”宝玉点点头,自知病后,也不敢过于劳动,就同阿金等走出庙门,上轿而归。阿金、阿珠因路尚近,跟着走回来的。
  此时报时钟上已将一下,宝玉用过午膳,便横在榻上养了一回神,阿金也躺在对面陪他。少停宝玉苏醒,想起方才看见马戏的招贴,问阿金道:“ 阿晓得新到格马戏,勒浪落里搭做?几时做起格嗄?” 阿金道:“我听是听见歇格,据说格格马戏,做得真出色,外国才算俚顶好。从来到过歇上海,故歇是第一转。来仔有一礼拜哉,是替前日子做起格。我也心里要看煞,皆为 身体刚刚好点,格落我 敢响起,勿知 大先生哪哼晓得格 ?”宝玉道:“ 勿留神落呀,倪出城到二马路浪,格搭墙头浪有招纸贴好勒浪,勿然末奴落里会晓得呢?” 阿金道:“ 划一划一,说穿仔,我像煞眼睛亦带着格。”
  宝玉道:“ 奴问 马戏勒啥场化做,回答奴 。” 阿金道:“ 喔唷,我拨 问昏格哉。格格马戏,勒虹口百老汇路,倪去看末,板要坐马车末好得来。”宝玉道:“ 格末倪明朝到龙华去仔,趁格部马车,转来就到虹口去看罢。倒是开演格辰光, 阿晓得佬?” 阿金道:“ 晓得晓得,夜头八点钟开场,到十一点半钟完结,做得蛮长格。不过坐马车也吃力得野笃,到仔龙华,还要到虹口,只怕 坐勿动格哩,病后当心点格好,阿要过脱一日再去看罢?”宝玉道:“晏(读俺)日把是呒啥, 等到倪去,马戏到别场化去介。”阿金道:“包我身浪勿会格,故歇俚生意来得格好,落里舍(读哂)得到别处去嗄? 尽管放心未哉!宝玉道:“ 阿晓得奴格脾气,随便啥格白相正经,耳( 读谊) 朵管里听见勿得,心里高兴勿得,一听听见仔,一高高兴仔,顶好马上就去,马上就看,方始称奴格心得来,勿然像煞心里一径牵牢格,奴故歇说明朝去看。亦为自家身体洛,若照前头实梗,奴今夜就要去格哉。” 阿金笑道:“ 大先生, 真真变仔说着风就扯篷哉。”说到这里,阿珠走了进来,已听得他们的话,便插嘴道:“唔笃议论俚作啥?且得明朝到仔龙华,如果大先生身体照旧,精神也蛮好,倪再商量去也来得及(读其) 。”宝玉点首称是。当日别无书说。
  一宵已过,直到来朝。相近七点多钟,阿金、阿珠自己梳好了头,一同到床前,唤醒了宝玉。宝玉急忙披衣下床,一切梳洗打扮,自有两人在旁伏侍,不须细表,以免重复取厌。
  不一时,头上插戴整齐,身上衣裙换好。宝玉问阿金道:“马车阿曾喊格来介?”阿金道:“昨日夜快,我就叫相帮去喊格哉,故歇辰光,想必即摸来快哉,横势还早勒海来呀。” 阿金话未说完,听得下面相帮高声喊道:“大先生,马车来格哉!”阿金即靠窗代答道:“叫俚稍为等歇,倪一舒齐就要走格, 俚倒走开介。”说毕,回身与阿珠到自己下房,各换了一套时式的衣裙。
  其时已敲过七下钟了,大家吃了些素点心,宝玉方同阿金等移步下楼,拿了一只大香篮,出门上车。马夫请过了示,即将缰绳一拉,鞭子一扬,四轮展动,双马飞奔,一径向南而行,滔滔滚滚,转瞬越过了法界。
  又行了一点多钟,宝玉在车上与阿金、阿珠谈谈说说,一路观看风景,旷野的所在甚多,惟沪军营制造局有些房屋,心中颇为畅适,不觉路途之远,早见龙华在望。取出金时计一看,已有十点一刻了。阿珠指着说道:“ 看格座塔就勒眼前哉。” 阿金也道:“龙华格塔末勿算得十分高,哪哼称俚是塔当中格王呢?”宝玉道:“皆为格辰光,塔顶浪有一样宝贝,到仔八月半夜里,合天下格塔才要来朝见俚格,碰着好月亮,黄浦河里,有人看见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