蔡大少”。杨四听得,知是他来谢步,连忙起身相迎。彼此见面,拱了一拱手,招接进房,请他在烟榻上坐定。谦良先与杨四道谢,杨四略略谦逊,无非几句客套。黛玉又过来装烟,有意向谦良说道:“巧林姐嫁拨勒 大少,阿要福气!大少格情分叫重得来, 怪别人才眼热格。”谦良是个糊涂人,听不出他语中讥刺,翻是得意洋洋的说道:“怎及得你们将来呢!” 口中说着,身子躺了下来。连吃了七八筒烟,方才坐起,拿着水烟筒呼了几筒,又与杨四闲谈了好一回,然后作别辞去,不必细表。
  再说杨四见天色将晚,忽想着前去看戏,乃向黛玉说道:“我前天听见老丹桂戏园里新到几个好角色,我们吃过夜膳,前去看戏,好吗?” 黛玉道:“奴本来要想去看,格两个好角色,奴也听相帮笃说起:一个叫黄月山,是做武老生格;一个叫黑儿,是做武旦格。两家头格武功据说好得呒淘成笃,勿知阿有介事?杨老要去看末,顶好哉。不过倪坐马车去呢,还是坐轿子去介?”杨四道:“ 坐马车的爽快。你叫他们去叫,顺便定了一间包厢,免得停停没有坐处。” 黛玉答应,吩咐下去。不消片刻,下面相帮即来回覆说:“叫格马车就要来快哉,戏馆里格包厢,亏得说是杨老爷,难末案目商量,让出仔一间,不过请老爷要早点去格。” 杨四与黛玉听了,赶紧吃了夜饭。黛玉自去打扮,把头上修饰好了,又换了一套时式新鲜的衣裙,方带了一个大姐,同到里口上车。
  转瞬间,马车已抵戏园,自有案目招接上楼,进了包厢,并肩坐下。见戏已做过两出。起初无甚好看,直看到黄月山同黑儿出场,做的是五老聚会剑峰山,月山扮作金眼雕邱成,品格也好,武工也好。看得黛玉出了神,一双俏眼,专注在月山身上,见他精神奕奕,气概轩昂,虽挂着白须,而相貌超群,心中着实的羡慕,异常的爱悦。所以目不转睛,呆呆的只望着那只台上,连杨四与他说话都没有听见。直至这出戏也完了,锣鼓也停了,黛玉的神魂也定了,方才回转头来,对杨四说道:“今朝格戏真正刮刮叫格。”杨四道:“角色果然是好,怪不得你中意。”那晓得黛玉心里,不是中意这出戏,实是中意这个戏子,恨不得即与他结识才好。可见他是天生淫贱,前世带来这副骨头,即到老也不会改变的。今在杨四跟前装出些端庄态度,譬如一个妖精,必须变成极美的佳人,方能把人迷死。若然现了原形,大家知是妖怪,怎会受他的蛊惑呢?此时黛玉看戏几乎露出本相,幸而并无痕迹,不致动杨四的疑心。然后来一段孽缘,即于今夜伏根,须知我做书的不是有意要把篇幅拖长了。
  话休絮烦。且说杨四见时候不早,戏也剩得半出了,就向黛玉说道:“我们走罢,戏要完快了,若待他老旦做亲,难免拥挤得不好走的。” 黛玉答应,立起身来,一只手搭在大姐肩上,慢慢地跟着杨四下楼,直到园门首,同上马车,命马夫兜了一个圈子,方始回转家中。在房里这只钟上一看,已敲过十二点了,杨四与黛玉吃了两碗稀饭,就此解衣安睡,当夜无话。
  又到来朝,两人起身后,谈谈昨夜所看的戏,说起这爿戏馆是柳维忠开的,究竟他资本浩大,聘得着好的角色。一问一答,又把维忠家世讲了一回,黛玉也略知一二,素来认识的。无意之中,忽然触动了杨四的念头,想起朋友之中,惟维忠最是能言舌辩,办事能干,我何弗托他为媒,前来说项?事有八九可成。况我不惜银钱,定能如愿以偿。想好了主意,等候用过午餐,看钟上已有一点多了,就交代黛玉道:“ 我想着有两件事,必须要回去,大约今明不能到这里来,你也不必等我。” 黛玉道:“格是后日 一定要来格 。” 杨四道:“ 这个自然,你放心就是了。” 说罢,披上一件马褂,急急的去了,也不坐车,一径望维忠家来。从四马路至昼锦里口,走不上一条街,早已到了。那维忠这所住宅,即是后来的聚丰园,现在已改为品物陈列所了。世事变迁,令人起沧桑之感。虽相隔得数十年,已是不堪回首。
  话休烦琐。且说杨四到了门前,相烦管门的通报。不一回,维忠出来迎接,请进至书房中坐下。彼此叙过寒温,维忠问道:“四兄近日作何消遣?可住在黛玉家吗?”杨四道:“正是,正是。我刚从那边来呢。” 维忠道:“照四兄这样多情,胜于谦良兄几倍。今他把金巧林娶归,为什么四兄反不娶呢?”杨四道:“小弟久有此意。今日造府,实为这件事情,要拜托我兄,到那边去一说,黛玉的身价多少,请兄酌量,大些也不要紧,总烦我兄成全,费神走一遭,小弟不胜感激。” 说罢,作了一个揖。维忠连忙还揖,说道:“理当效劳。我们是知己朋友,说什么感激的话儿?倘有不周之处,望四兄不要见怪就是了。”杨四道:“谋事在人,成事在天,怎敢说‘见怪’两字?种种费心,谅来我兄去说,定可以成就的。”维忠道:“今天小弟有事,没有工夫,明日准去。请四兄在府上耳听好消息便了。”杨四道:“ 拜托!拜托!弟明晚在舍薄备小酌,务祈驾降一叙为祷。”维忠道:“此事是否,定当奉覆,断不稍误。况其中或有为难情形,还须请命施行,一准要到府的,何必备什么酒呢?” 杨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