美景呢。”
  宝玉点了一点头,又问道:“ 说起仔格雷峰塔,奴倒想着仔《义妖传》浪格白娘娘,到底阿有介事?拨勒法海禅师合钵,镇住勒格座塔里格佬?”尔霭道:“ 这事出在小说上的,并不载入正书,虽至今妇人小子传作西湖一段故典,其实白娘、许仙、法海等人都是子虚乌有的,即如小青这个名儿,古时虽有,亦何尝是个妖怪,做过白娘的侍婢呢?” 宝玉道:“既然格套人呒不格末,为啥做书格捏造格种事体出来嗄?” 旁边阿金听了,也说道:“ 我听见别人家讲,才说有介事落做勒书浪格。勿然末,啥能格说得有着有实,有头有脑介?倪听信仔贺老格说法,只怕盐钵头要出蛆格。”尔霭微微的笑道:“ 书中的意思,你们那里懂得?至于所载之事,若不以假作真,将无为有,说得着着实实,本本原原,怎能动人听闻呢?”阿金又道:“ 倪为仔勿懂,当俚真格落问 格 , 倒说说内当中格意思看, 落捏造出两条蛇精来 。” 尔霭复笑道:“ 你要晓得意思,我告诉你罢,实在是骂着你们呢!”
  阿金道:“ 格部书有仔长远哉,哪哼是骂倪介?贺老亦要瞎说哉。”尔霭道:“你怎么这样的笨?并不是单单骂你,骂的是你们做妇人的。古云:‘ 青竹蛇儿口,黄蜂尾上针;两般还未毒,最毒妇人心。’ 后来将‘妇人’改作‘淫妇’,较为妥当。然淫妇究竟是个人,蛇、蜂究竟是件恶物。乃做书的偏说白蛇成精,知恩必报,始为许仙造家立业,继为许仙生子成名,其间虽自不小心,显露原形,究由许仙劝饮雄黄之故,不得归罪于白娘;而白娘因吓死丈夫,反变做恩将仇报,所以不辞艰险,舍死忘生,往盗仙草,甘为鹤口之食,始蒙仙翁垂怜,得遂己愿,救夫还阳。其节烈之志,岂寻常妇人所能及?厥后法海多事,激成水漫金山,祸及生灵万万,也因盼夫情急,迫而出此,肇端实由于法海,亦不得归罪于白娘。况白娘逃出后,断桥相会,并不深怨其夫,仍为许仙接续宗祧,其情义之重,亦岂世上妇人所能比?乃做书的意犹不足,深赞白娘之知恩报德,偏说许仙之负义忘情,听信谗言,妆前合钵,此时白娘万般苦楚,犹归罪于己之作孽,深痛子之无娘,遗嘱其夫,令人不忍卒读其词,为之泪涔涔下,不过因其说得实情实理罢了。若果有这样义妖,则妖面人心,漫说淫妇莫比,只怕寻常的也难冀及了。你想做了一个人,翻不如一个蛇妖,讵非骂尽世上的妇人吗?” 这一大篇的议论,虽是就事言事,并非有心讥诮,却不啻为宝玉对症发药,无如宝玉终不醒悟,人面妖心,既无情义,又贪淫欲,故比之曰“九尾狐”,实不以人类例之。今宝玉听尔霭讲毕,点首称是。
  正在这个时候,突见上流头有一只画船,荡桨而来,船头上立着一个美少年。宝玉一见,不禁勾动情思。正是:


  缘未来时因早种,情方动后老难休。


  要晓得这个美少年是何许样人,且听下回再表。



九尾狐
第五十六回 游苏堤贺尔霭吊古 入茅庵沈月春谈因



  却说宝玉正听尔霭将义妖传讲毕,忽见那边来了一只画船,船上立着一位美少年,你道是那一个?临近一看,原来就是在上天竺隔壁房头内的扬州少年。那日烧香遇见,早已留情,只因在佛地上面,未敢遽萌欲念,暂时按捺下去。且当日仅闻他的声音,未问他的姓名,故下山之后也只索罢休的了。不意今日游湖,重又见他的脸面,立在船头之上,穿着湖色的绉纱长衫,四镶滚大如意头的白灰马甲,风度翩翩,与昔日相交的清河公子仿佛,不禁勾动情怀,爱慕不置。有诗为证:


  维扬公子貌翩翩,湖上相逢情意牵。
  好似牡丹亭畔梦,今朝未识柳梅边。


  宝玉又见那个少年也对着我定睛细视,谅他未尝无意,怎奈隔着舟船,难以动问,空费我满腹踌躇。正叫做:


  有缘千里来相会,无缘对面不相逢。


  是时船已过去,宝玉仍呆呆的在那里出神,连阿珠唤他吃点心都没有听见,被尔霭伸手过去拍了一下,问道:“ 你看什么?为何唤你都不应呢?呆着脸,皱着眉,莫非有甚动了心事吗?” 宝玉因他一拍,方才惊觉,回转头来答道:“ 奴看得蛮高兴勒里,有啥格心事动介?” 尔霭道:“既然如是,你快来用点心罢。”宝玉答应。用过点心,早已是夕阳西下,暮霭苍然,吩咐船家回至苏堤停泊。月光未上,灯火初明,湖中游船散去大半,烟水迷蒙,已瞧不见四围胜景,只得同在舱中闲话。
  少顷,夜膳毕,因天晓即须上岸,四更便要起身,大家早些安睡。尔霭与宝玉同榻,倒头便着。惟宝玉有了这桩心事,睡不安稳,翻来覆去,想起那个少年,在山初遇时,何以已觉面熟,好像在何处会过呢。今日重逢,也只道是邂逅之缘,那里想得到他即是梦中的扬州后生呢?要知这个扬州后生究竟姓甚名谁,此时未便表出,因他们缘尚未至,若先叙明,终嫌太突,请阅者少安毋躁,只当他伏笔就是了。
  闲话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