讲。但说宝玉胡思乱想了一回,及至朦胧合眼,已将鱼更三跃,睡不到半个时辰,即被阿金、阿珠唤醒,宝玉披衣坐起,问道:“阿有啥辰光哉介?”阿金道:“ 约摸有四点钟哉,天亮还有歇歇勒。贺老阿要喊醒俚介?” 其时尔霭却巧也醒了,开言道:“ 我今夜怎么这样好睡?宝玉你也睡得着吗?” 宝玉道:“ 奴有仔白相心事,要困勿着格,独听见唔笃打昏,愈加害奴难过煞哉,倒容易到二三更天,难末算困着仔一歇歇呀。”尔霭笑道:“实是我不好,有失奉陪,害你难过,下次你该叫我一声呢。”宝玉道:“ 末呒不好闲话格,奴皆为少带仔铺盖洛,将就搭一淘困格,勿然,奴一干子困末哪哼介。” 阿金、阿珠都说道:“唔笃只管讲哉,毫燥点起来梳头吃粥罢。”于是宝玉同尔霭大家起身。
  洗过了脸,尔霭不看宝玉梳头,先到头舱里把门开了,向外一望,见那半钩残月斜挂柳梢,又觉清风习习,扑面生寒,真个是杨柳岸晓风残月,别有一种清凉佳景,能使人俗念都消,不禁逸兴遄飞,口占二绝道:


  烟笼湖水月笼烟,春晓苏堤别有天。
  此境红尘飞不到,能消俗虑作神仙。


  其二
  楼台倒影水中含,杨柳沉沉翠色酣。
  爱煞六桥亭畔路,漫夸明月印三潭。


  尔霭正当神往之际,口中不觉朗吟起来,里面宝玉听得,娇声唤道:“贺老, 一干子登勒浪发痴哉,进来吃粥罢。” 尔霭方移步而入,向宝玉说道:“外边的景致实在好,我虽是本地人,却从未在此住宿过,今日一见,方知古人题‘苏堤春晓’四字,果然名不虚传。你快些梳好了头,也去看看,始不辜负这样的天然妙景呢。” 宝玉道:“ 吃完粥,奴格头也梳(读师)好哉,停歇还勿要紧勒,奴搭 一淘到外势去看罢。” 尔霭点点头,与宝玉一同食毕,阿金已将头梳好,宝玉等不及插戴,即同尔霭走至船头,因舱内上了窗板,所以瞧不见外面,否则舱内也看得清楚,何必定要到外边呢?
  是时东方渐渐发白,晨星寥落,残月未沉,比方才明亮了些,远远望那山光水色、楼阁亭台,却似轻云薄雾笼住一般,惟近堤的桥梁断续,桃柳参差,早已看得清清楚楚,果然有无限妙景远胜日间。两人叹赏了好一回,隐隐听得山寺钟鸣,鸡声三唱,宝玉问道:“ 倪阿就要上岸勒介?”尔霭道:“这却还早,我们等天光亮足,上岸也不迟呢。” 宝玉唯唯,又饰,阿珠伏侍他更换衣裙。刚才停当,船家已将窗板开了,隔着玻璃望去,天上红霞渐透,树头薄雾将消。尔霭取出金表一看,已有五点三十分钟了,便道:“这时候我们可以上岸走了。” 宝玉答应,等阿金、阿珠扎扮舒齐,即唤船家挑了隔夜预备的上坟酒菜,以及毡单拜垫等物,跟着尔霭、宝玉四人上岸。此刻太阳未出,露草未干,慢慢的沿堤向西而行,看那十里长堤跨六桥,一枝杨柳一枝桃,十分有趣。一路上瞧瞧苏堤景致,讲讲苏堤古典。宝玉本以为“ 苏堤” 两字之名,因着苏小小坟墓而题,及至问了尔霭,方知是宋朝苏东坡在此地做太守时修成这道堤的,以致万古传名,留作西湖佳话。
  宝玉等行至冷泉亭畔,尔霭道:“这里是昔日苏公判事之所,何不略坐一坐,看看古迹再走呢?” 宝玉点头,走入亭中,怎奈宝玉是个俗人,那识前朝遗迹,但听尔霭一人指点讲解而已。稍坐片刻,重又出亭西走。尔霭用手向前一指,说道:“宝玉,你可瞧见杨柳深密的所在吗?这就是苏小小的坟地了,还有岳武穆的坟墓,也在那边呢。” 宝玉望了一望,也说道:“真真是格好场化,阿壳张一个名妓格坟,也会留名千古,搭岳老爷一淘传格。”尔霭道:“古时名妓,不是色倾当世,定是才冠一时,非惟丝竹管弦般般皆会,抑且琴棋书画件件都精,与一班学士大夫、骚人墨客吟诗唱和,作对流连,所以声价极高,名望极盛,得能传留千古,播作美谈呢。”宝玉道:“名妓勿名妓, 去说俚,奴且问 ,唔笃格坟阿就勒格搭介?”尔霭道:“我家的坟离岳王坟不多路,包你走得动就是了。”宝玉道:“ 格末 先上过仔坟,难末细细教白相罢。” 尔霭道:“ 也好也好,你何不叫阿金、阿珠搀了走,也可以省力些。” 于是,宝玉一手搭在阿金肩头,随着尔霭一径来到坟前,虽无坟堂屋舍,四周围却扎着短篱,树木阴森,不失大人家的气象。中间有两扇墓道门,上面写着“ 贺氏墓道”四字。
  尔霭见门开着,也不去唤坟丁,便招呼宝玉等一同进去,在石凳上坐了。却值管坟的走来叫了一声“贺老爷”,虽不认识宝玉,终以为是尔霭新娶的如君,故也叫了一声“奶奶”,即帮着管船的取出祭菜,以及酒壶杯筷,排列坟前石台之上,又在旁边供了一副山神盘,方点起香烛,铺好毡单,请尔霭拜了。尔霭筛过了三次酒,上过了饭,看管坟的化过了银锭,添过了土,又复拜了四拜,方才祭毕。旁侧那个管坟的,心中却在那里诧异,怎么贺老爷带来如夫人,拜都不拜一拜,是何缘故?但又未便动问,枉自生疑。怎知尔霭带来的是从前著名的妓女,现在极阔的鸨妇,自然不拜贺家的